天道十八年六月二十二
维谷从背后环抱着依诺,伫立在拒魔峰顶。
云海缥缈,弥漫在这对眷侣的腰间。
终于,一轮红日跳脱而出,霞光浸透了云海,蔓上依诺的衣裙,映红了她的脸庞,美得就如仙子一般。
没有什么比深情的拥吻更配得上拂晓的曦光。
也没有什么比爱侣的剪影更配得上这日出云海的景象。
“好美啊!”依诺依偎在维谷肩头说,“谢谢你带我来看云海。”
“委屈你陪我在拒魔峰顶守望了一夜,累坏了吧?”维谷温柔的说。
“嘻嘻,你把我一路背上来,又把我捂得严严实实的让我睡觉,你自己一个人爬到拒魔石顶守望,你才辛苦!”依诺柔声说。
“哎!”维谷稍有遗憾的说,“只可惜拒魔石险峻异常,我背着你实在是爬不上去,从那里往下望更美的。”
“行啦,能背我爬到这儿,我就很知足啦。”依诺幸福的说。
“早就想带你来了,可是只有夏日夜晚才不会太凉……”维谷说。
依诺没等他说完,就用红唇封住了维谷的嘴。
“我知道……,你最心疼我了。”依诺摩挲着维谷的脸颊说,“反倒是你太辛苦啦,凡事都亲力亲为,你现在都是宗主了,还要每五日爬一次拒魔峰轮值守望。”
“我不辛苦,这是我份内的职责。”维谷笑着说。
此时,红日已在东方升起,晨雾也渐渐地散开。
“真的好美呀!”依诺透过薄雾,望着晨曦中的牧城感叹说。
“你若是愿意,以后每年夏天我都带你上来看这日出云海……”维谷情不自禁的说。
可话一出口,两个人不由得都是一阵沉默。
两人一直以来都很默契——对未来避而不谈。
昭雪沉冤是支撑依诺活下来的全部心愿。
而这是一条会让她九死一生的心愿。
九死一生的人,不敢奢望未来。
依诺是维谷心爱的人。
有哪个男人会希望自己心爱的人踏上一条九死一生的路?
维谷当然不希望。
可是他没有资格阻拦。
三年的雨雪风霜让原本单纯率真的袁家三小姐学会了看穿不说破的道理。
她故作轻松的说:“哎呀呀,小宗主,你又皱眉毛。牧城的小宗主又不高兴啦!”
维谷没有说话,他一把紧紧地将依诺搂在怀中。
他说不出的言语都化在了拥抱的温度中。
依诺被他环抱着,也不再言语。
过了良久,她声音轻柔的说:“一会儿下山路过莓林,再跟我一起采些枝丫吧。”
维谷听了这话,心中疼痛。
他没有资格阻拦依诺,可若是自己推波助澜,助她走向这条九死一生的路,他的心中又是更加的为难。
维谷转头避开了依诺恳切的目光,极目远眺,望向牧城南城门外。
“你不要凡事都往最糟糕的境遇去想,要是你肯帮我,或许成功的几率便大了一分。”依诺说。
“这事情多危险,希望多渺茫你自己也知道。圣尊犯下的错误他自己不会承认,这个道理阿尔斯楞知道、你我也知道。你让我怎么帮你?你让我亲手把自己心爱的人往死路上推?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么?”维谷心痛的说。
“我答应你,珍惜自己的性命,不莽撞行事还不行么?”依诺皱眉说,“我把我身世的全部秘密都告诉了你,你答应我要做我的依靠,要帮我,这些话你都是敷衍我的么?”
“呵……,那你又真的在意我的感受么?你又真的爱我么?你从来都不为我们的将来着想,你跟我在一起,只是利用我的身份掩盖,有助于你完成自己的夙愿么?”维谷也将心中的委屈吐露出来。
“维谷,你这话说得太让我寒心了。我把自己的一切都托付给你,你却怀疑我对你的心意!”依诺伤心的说。
争吵到这里,两人又是一阵沉默。
维谷又扭过头,失神的望向山下南城墙外。
依诺叹息一声,轻轻搂住维谷说:“不吵架了,我们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天,不去吵架了好不好?我明白你的心意,你也明白我的心意。我认真的答应你,不做白白送死的蠢事,可我不希望你心中如此矛盾的帮我。所以,你开开心心的陪我去莓林好么?”
维谷望向南城门外原本失神的双眼逐渐凝聚了视线,他皱起眉头,并没有理会依诺。
依诺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只见牧城南城门外空旷的草地上,在晨光中有一个剪影。
一个形单影只,行尸走肉一般的剪影。
“那是什么人呀?”依诺问。
“不寻常!”维谷声音低沉的说。
牧城不比富庶南国的热闹城池,除了赶集的日子以外,平日里罕有出入城池的人。而清晨便出现在牧场城外的就更不寻常了。
“我抱你下山到莓林,但今日不能陪你了,我得去城外瞧瞧!”维谷说着,将依诺抱起,下了拒魔峰。
维谷独自下山后,骑了一匹快马,向南城门外赶去。
晨光中,那个行尸走肉般的剪影迈着蹒跚的步伐,缓缓地向着南城门靠近。
维谷一路飞驰到那人身前方才翻身下马。
两人站定,四目相对。
来人高大威武的轮廓维谷并不陌生,可他那颓丧萧索的脸庞几乎让维谷不敢确认。
“吕……将军?”维谷谨慎的问。
来人须发皆白,脸上沟壑纵横。
半年不见,归来的吕布似衰老了二十岁。
吕布并未答话,他忽而颓然坐倒在地上,老泪在眼窝中打转。
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在维谷心头。
犹记得去年冬日送别之时,吕布携手娇气貂蝉,怀抱幼子,走在队伍的最后,一次都没有回头。参将们明白,他不敢回头望,只要回望一眼,便不舍得离去。
可大家也晓得,既然吕布决定离开,便决然不会再回来。
可是清晨时分,这个形单影只,步履蹒跚,面颊萧索的悲戚汉子却正是以往牧城中那个神勇无敌的战神吕布。
“魔尊伍尔夫!”吕布只说了这五个字,两行热泪便流了下来。
“魔尊?”维谷心里一惊,“你们随北境漕运史司南下休养了么,如何会遇到魔尊?”
吕布忽而仰头癫狂一般的干笑:“退伍生活?相夫教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维谷见吕布此状,心中大感惊慌。
只见吕布忽而收敛了苦笑,神色又变得默然:“或许我族人命苦,没福分消受这般安逸幸福的生活。”
“吕布将军!”维谷也蹲下身来,扣住他的肩膀说,“什么叫我们族人命苦,到底发生了何事?”
吕布双目无神的望向天空说:“北境漕运史司带我等赶往南国,半路上却被魔尊伍尔夫的伏兵截击。没被扣住当奴隶的,全都被杀了。”
维谷倒吸一口凉气,一个趔趄坐倒在地。
要知道魔族居于北方,本以为夜魔南下最远也就是袭扰牧城,可若是吕布这批南下退伍军人在路途中被夜魔截杀,这夜魔岂非已暗度陈仓绕过了牧城,潜入南方腹地了?
“吕将军,夜魔到底如何伏击了你们?这半年来都发生了什么,你快告诉我?”维谷急切的问。
吕布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他怀着悲悯的心绪向维谷讲述,仿佛他讲出的话语都带着荆刺,随着每句话的吐露,他的心头又会划上新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