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太担心兴义村的情况,两人休息了几个小时,雨一停天没亮就拿上门房给的干粮根据他指的路启程了。遇到这个大娘,让他们觉得,这世界还是好人多的。
大雨已经停了,两人举着火把急急往东边走去。
兴义村其实离这里不远,路上看地图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们把兴义村当成泄洪地点了。
兴义村所在位置就在他们现在这条村子的旁边,中间就隔了一座山。
兴义村就夹在两座东西走向的山中间,只要把两山中间的堤坝凿开,洪水就全冲到兴义村,由于两座山的阻挡,其它地方完全没影响。
轰隆隆隆!
刚爬到半山腰,两人就被这巨大的响声震住了。两人对视一眼,慌张地加快脚步。这个时候估计也就相当于现代的3、4点左右,正是人们睡得最熟的时候,这时候泄洪……
陶朵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边走边抹眼泪。声音这么大,这洪水量肯定不少,不知道有没有人能逃得掉。虽然早就猜到了这样的结果,但真到了这个时候,顾青凌也心情沉重。
两人又跑又走的不知道过了多久,不敢停下来休息,直到天边开始透出一丝亮光,他们终于爬到了山顶,见到了兴义村。
天亮了。
可地图上标记着本该是一条人丁兴旺的兴义村啊,如今成了一处汪洋。
泥黄色的河水流淌着,村子只剩下伶仃几个屋顶:茅草的,木的,竹的,瓦片的……
他们或许住在茅草屋里生活艰苦但仍计划着明天种多亩田多养只鸡赚钱努力地活着;或许住在木房子里盘算着过几天媳妇就能生个大胖小子了;或许住在竹房子里想着怎样才能快点把心上的人儿娶回家;或许刚盖了新的瓦片房准备迎接新生活,或许……
可如今,只看到几个零丁破损的屋顶了。
太阳沉重地升起,阳光弱弱的。除了水流的声音,周围没有一丝声响。
两人呆呆地望着河水,深深的无力感袭涌而来。没见识过大自然的力量之前,什么都只是在想象中,想象或许很可怕,但没真正感受到是不能体会到那种震撼的。现在真看到了,除了可怕,还有无力感,渺小到尘埃里的无力感。
他们来了,但什么都不能做。
不知道等了多久,水流开始褪去,村庄慢慢露了出来:满目疮痍。
大部分房子全都倒塌了,断壁残垣遍地,只剩零丁几间还强撑着,摇摇欲坠。
两人拖着沉重的脚步缓慢下山,腿像被灌了铅一样。虽然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但总要下去看看的。
“不要!”“娘!呜……”
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从身后传来,两人回头一看:一个女子拉着一个小男孩踉踉跄跄地往他们的方向跑过来,没跑几步就摔倒在地。
顾青凌和陶朵马上跑过去扶起她们。
“快救人啊!”女子全身颤抖着指向山下兴义村哭喊着:“我家那口子还在屋里,快去救人啊!快救人啊!”
“我来救你了,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女子不顾一切地大喊着跑下山,身后的孩子害怕得大哭不止,两只小手紧紧地捉住女子的衣角。
“娘!呜……我怕!娘!爹爹!娘我怕!”
“一个都不能留!包括那些外出的短时间内会回村子的人,一个都不能留。”孙秀昨晚说的话突然出现在顾青凌脑海里。
“不好!”顾青凌突然一激灵,一个箭步跑过去拉住那两母子:“不要过去!你们不能出现!”
“你放开我!我家那口子还在下面!我要去救他,他还在屋子里等我们!快放开我!啊!!!!我要去救他!放开我!”女子疯狂地挣扎拍打着顾青凌,孩子被甩倒在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陶朵马上把孩子抱起来:“顾青凌你到底怎么啦?”
“啪!”顾青凌一巴掌拍过去,“不想你孩子死就别吵!”
女子捂着脸一脸震惊地望着他。
“有人要杀你们!快走!”顾青凌抱起孩子嘱咐陶朵扶着那女子就马上往回跑。
“你到底在说什么?谁要杀我们?为什么不赶快下去救人?”女子一边被推着走一边哭问道。
“你清醒点!你老公已经死了!这么大的洪水谁也逃不掉!”陶朵劝道。她也想起孙秀说的话,惊出一身冷汗。“你还有哪里可以落脚的?我们送你去到再详细告诉你。”
“已经死了……死了……死了……”那女子一边走一边喃道。
几人终于在天黑前赶到一条村子里。
“这是我娘家的屋子,进来吧。”哭了一路的女子无力地走到一间木屋前,从身上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门。
孩子哭太久,已经累得睡着了。顾青凌把他轻轻放在床上,用衣袖小心地拭去孩子脸上的泪痕。
“现在可以说了吧,为什么有人要杀我们?谁要杀我们?”女子边点起油灯边问道。
“你信我们?或者说,接下来我说的话你都会信?”顾青凌转头看向她。
女子闭上眼睛,垂下头缓缓道:“会帮孩子擦眼泪的,不会是坏人。”
“这次决堤,是天灾,也是人祸。”陶朵痛心地说。
女子瞪大眼睛抬起头,一脸震惊地看着陶朵。
“昨晚我们无意中偷听到有人怕涧河决堤损坏到他们的房子田地,就找人把你们兴义村的那段堤坝凿开泄洪。”陶朵泪流满面:“这一切都是人为的!我们想赶过去通知那里的村民离开,可是去到已经晚了……”
“对不起!是我们没用,救不了你们村的人。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陶朵捂着脸,早已泣不成声。
那女子难以置信地张了张嘴,想说却说不出话来,眼泪再也止不住。
“竟然……竟然是有人故意凿开了堤坝……一千六百多条人命啊!他们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啊啊啊啊啊!”女子捂着胸口站起来尖叫:“全没了!一夜之间全没了!南木啊!啊啊啊啊啊!你怎么可以丢下我!”随即跌倒在地大哭起来。
睡梦中的孩子也突然大哭起来,不停地大喊:“爹!娘!我要爹爹!爹爹!娘亲!呜呜呜……”
顾青凌马上抱他起来,那女子似是刚想起孩子,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冲过去抢过孩子紧紧抱着,全身颤抖地说道:“宝儿别怕,娘在这儿!娘在这儿!娘亲抱抱,宝儿别怕,别怕,娘亲抱抱,娘亲抱抱,娘亲在这儿……”
孩子慢慢安静下来,轻轻抽泣几下,继续睡着了。那女子也慢慢镇静下来,轻轻地拍着孩子屁屁,摇啊摇,摇啊摇……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女子突然开口。
“我现在就带着孩子走,再也不想见到你了!我恨你!”女子轻拍着孩子,缓缓说道:“这是我对他最后说的话。”
顾青凌和陶朵看着她。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说这话的,他当时听了该有多难受啊!我不该走的,我甚至已经想不起来当初为什么会生他的气了。到底是为什么呢?说出那样伤人的话。怎么想不起来了?”
“孩子才四岁,怎么可以没了爹爹。宝儿昨天才说新学了首曲子要回家唱给爹爹听……”
“你答应我下个月生辰要送我簪子的,亲手做的木簪子……”
“你总说我太笨,洗菜做饭慢吞吞的,会饿得胃疼。冬天不让我碰冷水手还会长冻疮,肿得像根萝卜难看死了……我这么笨,都不能好好照顾自己照顾孩子,你怎么就敢丢下我们母子走了呢……”
“名叫南木,人也像块木头一样,也不知道拉住我让我别走,笨得要死……”
陶朵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地说着她的南木,说着她的家,说着她的悔恨。
可这世上哪有后悔药可吃的。没有人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样先来。有时候,一句平常不过的再见,很可能就是永远;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拥抱,很可能就是永别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女子不再沙哑地呢喃,红肿的双眼呆呆地盯着被放在床上的孩子,一动不动。
顾青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去煮了粥进来,装了一碗递到那女子面前:“吃点东西可能会好受一点。”
女子呆呆地看了看顾青凌,又看了看那碗粥,一会儿才看向顾青凌:“那些人是谁?毁堤坝的人。为什么要杀我?”
“他们要从此以后没人再提起这件事没人再去查决堤的事,自然不能留这村子里的人。我知道你想报仇,只是,”顾青凌认真地看着那女子:“如果我告诉你,他们很可能位高权重,你斗得过他们吗?”
“是了,现在我们孤儿寡母的,生存都成问题,还谈什么报仇啊……”那女子惨笑了一声,抱着孩子闭上眼睛蜷缩在床上,不再说话。
顾青凌和陶朵又等了一会儿,见她睡着了,轻轻地端起碗喝了两口白粥,就没心情再吃了。
一夜无眠。
天微微亮,众人沉默着随便吃了点粥,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姑娘,还没知道你叫什么呢?”陶朵先开口。总不能一直姑娘姑娘地叫吧。
“奴家姓俞名娇娇。你们叫我娇娇就好了。”俞娇娇低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