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不再说话。
一路看着车外的风景,感慨万千。
当初来时是那么的落魄无助与茫然,连城都进不去。现在虽说不是有所成就了,但应该算是在洛阳站住了吧?虽然还没站稳,也竟然有种衣锦还乡的错觉了。
两人是很想沿路返回。重温旧路这种事对很多人都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吸引。
但来时的小路马车不能经过,所以他们只能入司州穿过去另一个城门了。当初进不去的司州如今就在马车外,两人都忍不住下马车改走路了。
顾青凌和陶朵两人在前面走着,车夫和素儿架着马车在后面跟着。
素儿倒是个很称职的丫鬟,想贴身跟着陶朵,只是陶朵始终不习惯,就让她自己玩自己的,不必拘束。
司州城和洛阳差不多,只是到底不是都城,人和商品都没那么多,不如洛阳繁华。
“滚开!”前面传来呵斥声。
顾青凌陶朵两人看过去,瞬间定住,凝视着那个人。
那个站在马车上,一脚把一个向他乞讨的小乞丐踢开的人;那个说兴义村的人死活与他无关为保住自己的房产让人凿坝泄洪的人;他们永远不会忘记的:石大人!
终于再次见到他了!
全身颤抖的顾青凌一把捉住旁边走过的男人问:“那个人是谁?”
被突然捉住的人吓了一跳,陶朵都能明显感觉到他牙关在打颤,忙用力拍了下顾青凌的手:“你放手!让人家好好说。”
顾青凌反应过来忙帮那个人整理衣服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没吓着你吧?我是太心急了。”
顾青凌的态度转变太快,那路人明显是个文人,一时也摸不着头脑,斯斯文文地摆手:“没事没事,你脑子有疾吧?”
“……”顾青凌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斯文地问人家是不是脑子有病的人。
“是,我有病。但兄台你能否告诉我,那个人是谁?”顾青凌指着马车上的那个人。
那路人顺着他手指看过去,虽然只看得到一个转身入马车的身影,但看那豪华无人能及的马车就能知道是谁了:“那是石大人。”
“哪个石大人?全名是什么?”顾青凌急忙问。
“是石嵩石大人,洛阳首富。”
“洛阳首富啊?”顾青凌喃喃说道,突然想起什么又问:“那他官职大吗?”
那路人像看白痴一样看着顾青凌:“他还需要官职大?这世上除了姓贾的谁还敢得罪他。”说完就走开了。
留下顾青凌和陶朵两人在风中凌乱:一个长史他们就要认别人做父来求自保了,现在再来个首富,还是个没人敢得罪的首富,怎么为兴义村的人报仇啊?
石嵩的车马已经离开了,顾青凌陶朵两人刚刚衣锦还乡的气势也被灭得一点儿不剩。
“奇怪,既然他是洛阳首富,怎么咱们这一个月以来都没在洛阳见过他?甚至连听都没听说过。”陶朵想不懂。
顾青凌也想不懂:“难道是个很低调的首富?”洛阳首富啊,一个国家首都的首富啊!这是个什么概念啊?!
“哎呀!咱们是去接小跃跃他们的,要快点了。”陶朵总算想起他们此行的目的了,忙推着顾青凌上马车:“剩下的到时候回洛阳再问问别人吧。”
马车穿过司州出了城门,按着记忆走没多久就找到王季伦他们住的城隍庙。
城隍庙门口依旧没有门,马车在门前停下,两人直接走了进去。
没人在。
这个时间估计是快到中午了吧,王季伦父子怎么还没回来吃午饭?
两人看了看屋里摆设,一切如常。难道是进城了?
城隍庙门外,背着一把柴枝手里吊着一只野山鸡的王季伦看着门前的马车,一脸疑惑。
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顾青凌和陶朵就出来找他们了。
王季伦看到衣着打扮光鲜亮丽的两人,便明白这是他们的马车。
“原来是你们来了。”王季伦笑了笑,把柴枝慢慢放下铺开在门口,顾青凌忙上去帮忙。
陶朵则忙跑过去帮忙拿那只鸡。可没想到陶朵一碰那野鸡就剧烈挣扎起来,吓得陶朵往后跳了好远呱呱大叫:“啊!怎么是活的!”
“因为活着带回来当场宰杀那肉才好吃啊。”王季伦笑着说道:“你这么大个人连只小小的野鸡都怕?”
陶朵讪讪一笑没说话,心里却偷偷咒天骂地了。天知道她有多怕这些会动的小东西!好歹也是武道高手一枚,这传出去面子往哪儿搁啊!可偏偏她就是怕啊!不碰还好,一碰到就手软。
顾青凌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忙捉过那只野鸡在陶朵面前晃,惊奇道:“朵朵,没想到你竟然怕鸡啊?平时吃鸡肉不是吃得很欢的吗?”
陶朵瞪着那只鸡不说话。
见她没反应,顾青凌又捉着鸡靠近一步:“朵朵,你该不会是虫子精什么的吧?你怕这鸡吃了你?”
定了定神的陶朵咬牙切齿地看着顾青凌:“顾青凌你要是敢再往前一步就死定了你信不信!”
“你真的怕?”顾青凌一脸不相信。要知道印象中的陶朵可是对着一米八以上的大块头都不带怕的黑带三段啊!
“你……你先放下再和我说话!”陶朵一脸镇定。是不是真的镇定就没人知道了。
见陶朵似乎是真的怕,顾青凌忙把鸡扔到一边嘀咕道:“那以后咱们想吃鸡肉岂不是都要我杀鸡?”
见他放下野鸡,陶朵瞪了他一眼就跑去王季伦那边:“王大哥,小跃跃呢?怎么不见他?”
看着两人互动的王季伦心里直感叹年轻真好。虽然他自己也才二十六岁。
“王跃在学堂呢,还要一阵子才回来。”王季伦把那只野鸡捉到屋里,开始起火烧水:“你们怎么来了?看样子是在洛阳站稳了?”
“呵呵!”陶朵不好意思地干笑两声:“就是运气好遇到贵人了。”
顾青凌也走进来开始入正题:“王兄,这次来是想跟你商量个事的。”
“哦?说说看。”王季伦继续往锅里加水。
“咱们在洛阳开了间报社,类似于印书的店,现在忙不过来需要人手。就想来问问你要不要跟我们去洛阳发展?”顾青凌认真道。
王季伦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怀疑自己听错了:“我?跟你们去洛阳?”
顾青凌点点头:“对,就是我们请你们两父子帮忙做事,然后每个月给一定的工钱。当然我们也才刚开张,没多少钱,所以现在工钱会很低,一个月只有三百文。不过是包食宿的。”
王季伦明显有点激动,眼神都有点颤抖。但过了一会儿,又平静下来:“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不去了,王跃这么小,还要上学堂,不能让他做工错过了读书的机会。”
“我会找地方让他继续在洛阳读书的!”陶朵急忙道:“怎么可能真的让他这么小就做工。”
“你们……真的能让王跃入学堂读书?”王季伦激动地问道。
顾青凌陶朵不解,现在读书很难?王跃不是已经在学堂读书了吗?
“如果你们真的能让王跃进学堂,没工钱我也去!”王季伦突然激动地站起来,把旁边被绑着双腿的野鸡都吓一跳,扑腾着翅膀飞远点。
顾青凌感慨地站起来拍拍王季伦的肩膀:“好父亲!好父亲啊!”
“只是……”王季伦突然低下头,满是沮丧道:“你们确定要请我做工?”
顾青凌捉捉头,这王季伦情绪今天怎么这么多变啊?更年期到了?
“我们样子像是开玩笑吗?”顾青凌不解。
“不是,而是……”王季伦突然叹了一口气,仿佛下了很大决心,才毅然抬起头看着两人道:“如果你们看了之后还决定要请我做工,我马上跟你们走!”
说完,缓缓把左边盖着脸的头发拨开,一个“偷”字赫然出现在眼前。
顾青凌陶朵两人瞪大眼睛张着嘴说不出话。王季伦的脸上竟然被刺了个“偷”字!
王季伦被两人的表情深深刺痛了眼睛。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没人想要当乞丐的。可是他顶着这样的一张脸,谁看了都是一脸震惊转而开始鄙视并拒绝他想做工的请求。他这是走投无路了啊!
看到王季伦又绝望又痛心的表情,两人反应过来忙道歉。
“请不起啊王兄,我们不是故意的,就是有点震惊。”顾青凌一脸抱歉。
“没事,早就习惯了。”王季伦淡然一笑,又蹲下来继续烧火。
顾青凌忙蹲下来,心里好奇想问又怕伤到人家。
他们两人都明白脸上刻这个字意味着什么。这是古代对犯了偷盗罪的犯人处的黥刑:在脸上刺字并以墨涂之,使之永远不脱落。
“我不相信你会偷东西。”陶朵嘟着嘴说道。顾青凌也点头看着他道:“你确实不像这样的人。”
王季伦身体一震,眼里开始氤氲:“你们……信我?”
两人坚定地点点头,虽然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相信他。可如果他是偷盗之人,哪里会过得这么苦,哪里会叫他去洛阳赚钱却因为孩子要读书就放弃赚钱机会。
有些人只需要相处一会儿就能知道他是否正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