珈蓝剑碎了。
冷冽的白光与蓝光碰撞在一起,灵气此刻已然燃烧殆尽,又无法通过自损真元来吸取天地灵气,毕竟这里是剑冢内最严苛的比武场,封闭的小天地只有死一般的寂静和千百年来的森森剑气,更何况这次是师傅与四师伯他们一同把关。柳长仪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淡蓝色的剑身开始颤抖,随后崩殂。
几天前尽管他多次苦苦哀求,师傅仍是不愿放他下山去报仇。
上山学剑一年半,他已是酉等的剑师,朝中二品的门派,仅凭他一人自然是无法抗衡,但每每想到她,想到丙申那年,想到宴上染红了鲜血的长袍,他便无法专心练剑,他自己也知道,要么留在山上,为心魔所扰,万万难进寸步,要么便下山,以仇敌磨剑。
柳长仪怎么也想不到,为何一项温和的师弟要在这种事情上与他为难,二人切磋,本来只是师关的第一道关,却是因为小师弟,成了最后一道。
断了一臂,更是碎了佩剑。还是败在晚他半年拜入师门的师弟之下,更为羞愧的是,师弟仅仅是跟随四位长老中专精阵法的四长老学的剑法,而他,在决心上山报仇并一举破九关之后便拜入掌门长老名下。
门中规矩,若是执意抗师命,须过师关,但若不过或反悔,除字辈,告天下。
师弟斩开最后一剑时,珈蓝选择以裂解的方式,为他挡下师弟的最后一剑,那一剑中分明带着汹涌的刀意斩向他,但师傅没有插手阻拦,最后还是四师伯抢入小天地之中,却也是救之不及。
那一瞬间他有些错愕,为何本来被他剑意逼至角落的小师弟会突然爆发,为何小师弟学的是莲剑,修的是清净,却在一瞬间爆发出了汹涌的杀意,那金戈铁马的杀意,是柳长仪从在小师弟身上未见到过的。局势瞬间逆转,每一剑的剑法开始变得凌乱,但每一剑的杀伐之意竟变得那般的充足,洁白的长剑斩出的,每一朵莲花都变得残缺,但几乎全部击在柳长仪痛处,他开始疲于应付。
后来柳长仪才知道,这就是山下甲士与王朝的杀伐之道,而这种战场上用人命实践出的大道,便是北朝最崇尚的刀道的一种,刀主杀伐,意刚猛。
其实在小师弟递出最后一剑前,他已经输了,但他实是不愿就此认输,他不愿辜负师傅,不愿天下皆知掌门亲传竟落败于一位长老的散传弟子。那时人们对本已衰微的剑道又该怎么看?
鬼使神差的,他选择用仅剩的灵气,一剑接一剑的递出,直到他看见师弟脸上的微笑,那是看死人的微笑。他拼命的拉回珈蓝剑防守,但奈何灵气早已干枯见底,仓促间用珈蓝剑的剑身迎上了师弟白莲的剑刃。
门内弟子的剑,无一例外都是从问剑峰的剑冢内挑选的,或者说,门内弟子,都是被剑冢里的剑,所挑选的。所以两把品相平分秋色的剑,剑身对剑刃,珈蓝剑还没有灌注灵气,全凭着珈蓝剑上一代主人温养出的坚固剑身和百年后残存的剑意挡下了师弟的最后一剑。
柳长仪虽早早过了锻体一关,但毕竟不似金刚门那些纯粹锻体的武夫们,可以用肉体格挡兵刃,他只记得师弟洁白的莲剑被珈蓝的剑意带的一偏,随后他再睁眼,看到的是四师伯,和跪在地上的师弟,四师伯极为震怒,从师弟手中夺过白莲,一下一下的用剑身抽打着师弟,很快,四师伯脚下的血便和柳长仪身下的一般多了。
“孽畜,同门相残,坏他人剑道,你要为师杀了你吗?”四师伯对伏在地上血肉模糊的师弟吼道。
柳长仪想要起身去寻珈蓝,却觉得右臂一阵清凉,一转头,却看到了自己的右臂,自己落在远处的右臂,手中还握着只剩剑柄的珈蓝。然后师傅出现在了他身边,一言不发的帮他止住了右臂的伤势,又一言不发的离开。
他忽然笑起来了,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最后牵动了刚刚护住的伤口,痛的大口吸气。他柳长仪学剑全为了报两年前的大仇,如今为了下山,反倒断了右臂,大仇不得报?他上山以后便拜入掌门名下,一年多来一日千里,门内第一次知道他便是因为他败了随二师伯学剑三十年的师兄,内外门弟子无一不认为他就是下一代掌门的最佳人选,而如今他竟败给四师伯的散传弟子?四师伯学艺众多,但只有阵法可称冠绝北朝,学他阵法之人可的真传的名号,其余弟子各从一艺,皆称散。可就是这么一位小师弟,今日断绝了他下山报仇的路。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输,更不理解小师弟为何与他这般拼命?
笑声越来越小,他于是抽泣了起来,他就躺在血泊中,半边脸浸在自己的血中,蜷缩着哭的像个孩子。
没法再穿芸她绣的长袍了,断了一臂,芸她一定也会难过的。还有师傅,是怪他不肖,一次次让师傅失望,先是与珈蓝剑心不合,又是执意下山复仇,再就是......今日的师关。
他就这么痛哭着,直到小天地被驱散,三师伯赶来将他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