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他此般模样是有点愤怒的。但是母亲时常劝导我,要我容忍一下,毕竟人无完人。如果我有反驳,母亲就会跟我念叨他的好,而我一般是不愿意听的。此时母亲就会说起父亲,说再怎么样都比在父亲手里好过,至少他懂得对人好。听罢我就端正我态度,不再对葛先生语气冲撞,但是我也不十分热情。
平心而论,葛先生有些地方确实不错。比如我和母亲出去玩,他会在家做好饭等我们。每次吃完饭他都让我们去休息,然后他在厨房收拾整理。又比如每次出去逛街买菜,大包小包的他都抢着提。上班忙不过来的时候他也会帮忙做家务,每天早上还会早早起来为母亲做早餐。
但是他有些地方也确实不能忍。我寒假到母亲这边玩了两天就去母亲公司做兼职了,他是一直阻拦的。他说,我去公司上班就是丢了他的脸,丢人现眼。我就想不通,我去上班赚点钱怎么就丢他脸了?怎么就丢人现眼了。他自己上班不好好上,三天两头的换工作,怎么不嫌丢人现眼了。
他在任何一个地方都是干不长久的。跟母亲一起进公司,没做多久就说,别人看不起他在嘲笑他,然后不顾母亲的意见,毅然辞工。第二份工作是在工地上,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总是请假回家。工资做一分借一分,弄得包工头都有意见了,问我们是不是家庭困难需要用钱。问他为什么?他说:“这样好些,不会被骗,我安心。”
这也就算了,毕竟他曾经被传销组织骗过,可以理解。但是我理解不了的是,过了几天他又辞职了,扛着东西就回来了。没办法,我只好去小姨家打地铺。因为母亲租住的房子是单间,而我又不太愿意直面葛先生。此时葛先生又有意见了,问我为什么要去小姨家,他可以打地铺。自己家不住去别人家住,丢了他的脸。我没搭理他,我开始有点懊恼自己为什么那么心软,为什么不坚持回老家了。
葛先生辞工回来就成了无业游民,只有我和母亲照常上班。母亲的公司很忙,每天早上八点就要上班。上到十二点,然后去食堂吃午餐,吃好午餐可以回家休息一会儿,下午两点上班。
下午两点上班到晚上六点,六点去吃晚餐。晚餐时间只有半个小时,吃好就回去继续上班,上到十点钟。算下来一天要上十一个半小时的班,天天如此,只有星期天的晚上才不用加班。就算如此一天下来我也只有一百块钱的工资,我很无奈也很不乐意,毕竟我在上海兼职工资已经涨到17块一个小时了。
我兼职的工资从13·5涨到15块,再从15块涨到17块,是年年递增的。突然一下子变得比第一年还少,我自然十分不满。后来想想两地的物价,我又没有那么不平衡了。在公司这边吃碗酸辣粉是3块,在上海却是9块,足足多了三倍,工资却没差到三倍。人多半如此,只要想通了也就不纠结了。
在公司我就只是绑鞋带,一天几百对的绑。如此枯燥乏味的工作我是受不了的,我开始戴着耳机听着音乐上班。耳机听久了耳朵受不了,马一川就告诉我可以插音响上面听歌。马一川是兼职式的全职员工,由于是工头介绍来的,每天要扣十块钱,所以他也是一百块一天。由于姓马,个子矮小,人送外号“小马哥”。
我就开始在音响上放歌。我的歌大多是中国风的,比较婉转悠扬,QC说听起来咿咿呀呀的,就拿她的手机放了。她的歌是比较豪情的,律动感很强,我却是嫌吵不爱听的。不过有总比没有好,我也不那么排斥。
我们底部这边放歌,贴底的也就跟着放歌,两股音乐交汇在一起感觉特别欢乐。而面部却不愿意了,一直吵吵着要我们关掉,我们自然是不愿意的,就吵了起来。后来管理人员出面调解,管理人员意见也出现分歧,一个说可以放一个却说不能放。后来女管理员直接没了耐性,让小马哥把音响拿回家,不能再放歌了。有人说女管理员偏心,女管理员没接话走开了。
到最后走了的时候我才发现,我们那欢快的音乐传到面部这边却是嘈杂不堪的,混乱的节奏简直不能忍。才发现我们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了别人的痛苦之上,却犹不自知。当别人愤起反抗的时候我们还要说人家不讲道理,古板乏味。真不知道是人性的缺失还是人性的本质。
习惯了比较热烈的气氛,突然安静下来真的很不适应。
就像烟花绚烂后的夜空,沉得透不过气黑得不能见底,遮住了满天星子,盖住了清冷月光。连平时引领路途的微光都不见了,夜一沉到底。
我很不满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继续用耳机听歌,听到耳朵发痛的时候就把手机放帽子里继续听。我知道上班不是为了享受,没必要去找乐子。可是如果我不找点东西伴衬的话,我怕我坚持不下去。毕竟这工作枯燥且乏味,繁琐又无趣。
高强度的工作我不太能适应,经常感觉晕乎乎的,夜里还会发烧。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是母亲在给我擦身体,闻着味道是白酒。母亲说,白酒是退烧的良药。之前村子里有个小孩高烧不退,烧得医院拒收。后来还是赤脚医生拿了白酒给他洗,像洗澡那般,没多久小孩子烧就了。
我也觉得身上一下子就清凉了,倒是睡了个安慰觉。第二天一直闲在家的葛先生突然要求去代我上班,让我在家好好休息。这次的态度跟以前一样,我却没有去反抗,我也确实想休息一下补个觉了。
其实我在兼职期间与葛先生矛盾并不多,因为好几天也见不到面。开始有矛盾是在母亲公司放假后,那时小姨他们已经驱车返乡了,只剩我和母亲还有唐先生。
我照例住小姨这边。一开始母亲让我去她那边吃饭,我并不十分愿意。我想了想就让母亲做她们的便是,我在小姨这边自己做饭吃。没想到她们却搬着东西来小姨这边做饭了。对于此举说没感觉是假的,我对于别人的关心是十分敏感的,我喜欢别人的关怀。但我也不是无情之人,对于别人的关怀我会加倍返还。
就念着这个好我消了怒气,开始不那么针对葛先生了。但是也怪葛先生自己不争气,好烟嗜酒,加上游手好闲了一段时间,身上没了银子。母亲也开始断他的烟酒,他急了,又借酒发疯。说母亲不给他钱,他一个大男人身上一分钱都没有。
母亲身上的钱财也不多,一发了工资就让小姨带回去还债了,但母亲还是给了他。我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冷着眼旁观。他之前是不挑剔食物的,后来却开始闹生活,总说吃饭没胃口,要吃好的。
去超市回来我和母亲看电视,他说他要回去了,蹭蹭蹭的就走了。母亲以为他生气了,跟我交待了几句也就下去了。第二天我发现我买的桂花酒没有了,下去却在芦荟旁边看到酒瓶子,里面还有小半瓶酒。
问了母亲,母亲说下去是看到他在往草丛藏什么东西,天太黑了看不清楚。问了他,他就只是嘿嘿嘿,并不说话。一起出门买菜,回来路上他跑得飞快,我跟母亲说他应该是去喝剩下的酒了。母亲不信,因为她觉得酒脏了。我们赶到楼下发现他就靠在墙上,很惬意的样子。
趁母亲开门的当我看了看酒瓶子,里面的酒已经没了。
昨天晚上他就比母亲先走两分钟,今天比我们快一分多钟。也就是说葛先生只花了三分钟就喝掉了一斤酒,我突然觉得这个人没救了,他这已经成了酒痨。
我再次询问母亲是谁介绍葛先生给她的。这次母亲没有隐瞒,全盘托出,只是交待我不能告诉别人,尤其是亲人。
对于葛先生是介绍人的网友这件事,我简直难以置信。如果母亲早说他是网友,我是铁定不会同意的,也会煽动外婆她们一起反对。
后来我很委婉的与伯伯谈及此事。伯伯告诉我说,里面肯定有利益关系。介绍人的网友拜托其介绍女朋友一定是许了好处费的,否则谁会去干这事。
于是我开始明晰事情始末,开始去思考其中的细节。
社会成就了现实,现实成长了社会,而我们一般会说现实的社会。没错,社会是现实的。现实到可以为了利益出卖亲人朋友,可以为了蝇头小利出卖姐妹。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这好似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我愤怒的不是其他。而是母亲为了顾及到介绍人的生活,不让我透露半点出去。
我恨人性的残缺,也恨母亲的善良和宽容。可是母亲最大的优点亦是其能保持本真的善良。我一边希望她不要遗失了自己的本真,又一边希望她能不要那么美好,至少能够保护自己,却忘了凡事有得必有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