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风依旧迎风而站,并不为荣阳公主的喧嚣与切齿所怒。
即便偶尔有雪花顺着凛冽的寒风钻入他的衣领,冰冷侵袭,他也不畏惧哆嗦一下,依旧只是望着荣阳公主长裙逶迤的背影微微敛眉。
这荣阳公主乃是先帝万俟宇的皇妹,虽非一母所出,但也深得先皇万俟宇的疼爱,这才有了,即便先帝在悲痛万分时,还会答应荣阳公主赐婚一事发生。
可叹的是,自己竟然就是这刁蛮公主的心仪之人,本想拒绝,但当时许颜已被他偷偷安置在了将军府内,为免断然决绝附凤之举,引起来他人质疑,从而让人发现了藏在府内的许颜,他这才委婉答应。
至于新婚之夜,他没入洞房,更没与荣阳公主行夫妻之礼,也全是故意所为,为得就是有一日,他若突然不见了,她还可以再嫁。
无奈,今日再看荣阳公主咬牙切齿之样,估计误会是越来越深了,既然都打算离去了,本就是天涯两不相干之人,何必再去多此一举解释什么。
轻然的叹了口起,从碧色濯濯的华美流彩中,收回怅然失意的凝望,终究还是转身朝东院走去,却在转身那一刻就看到了,单衣站在门框处的寒月。
四目相对,她垂眸浅浅一笑,继而马上朝远处看去,气若幽兰,淡雅肆意!
玄风就这般久久的看着她,一时竟然穷词,不知是该解释还是该宽慰什么。
迟疑了许久,终究还是走上前,脱下身上的衣袍朝只穿单衣绝世而立的女子柔弱的肩膀上披去。
寒月收回远离的眼神,低下头看了看肩上多出的锦袍,浅然一笑,顺手将它取了下来,还给玄风,转身朝屋内走去。
玄风跟随她走入屋内,屋内弥散着海棠的氤氲香,红木圆桌上一副腊梅敖雪绽放图,只画到了一半,就因为外人的介入,徒然停在了那里,点点艳红的梅花宛如腥腥血迹,灼伤人的双眸。
“寒月,我带你走好吗?”玄风盯着她笔下颓废的梅花看了半晌才轻声问道。
如琬端庄的女子,顺手取了件淡紫色的小坎肩披上后,朝他慕然淡雅一笑,以指为笔沾上点点黑墨,在零断的梅枝旁写到,“不,应该是我走。”
玄风心头一紧,这三年来从没问过她为何不说话,也从没问过她是否记得以前之事,难道真是自己疏忽了,对于往昔她从不曾遗忘,只是因为难忘这才诫言不语!
“寒月,你当真忘不了过去吗?”
寒月不再以指为笔,也不再做声,而是转身独自走到窗户边,倚窗栏而靠,打开窗户任青丝被风吹乱,任愁云怨雪,打湿双颊,眉紧锁,仿佛陷入往昔的追忆中。
玄风怔然的看着,不再出声,也许,也许这次自己又错了!心中讷然道。
听到身后传来远去的脚步声,以及门被关上之声,确定屋内已无外人在时,素衣女子才转身离开窗栏,泪早已泛出。
往昔,代表她人生大起大落,荣宠恩怨的往昔,她的确早已不记得。
包括这“寒月”的名字,她听了也是万般陌生,只是听多了他们夫妻间因她而引起的争吵,她厌烦了,也许是自己该离去的时候到了。
夜,孤寂;雪,清寒
茫然间,一个黑影已经出现在了床边,白色床帷后熟睡之人,似乎根本没察觉到有外来者入侵,依旧安然侧身而眠。
一声刻意压低了嗓音的讥笑在寂静的房内响起,显得极为阴森。
“都死到临头了,还能睡得着,你真的是蠢钝至及!”
见床榻上的人依然不会所动,黑衣人不禁难压心中抑郁,上前一把扯掉轻薄的床帷,直接伸手去揭开云色锦被。
除了入鼻的一股幽香,被窝中空无一人,再无其他。
中计了,这是黑衣人的第一个反应,等她想开门而逃时,门外已经亮起了透彻半边天际的火光,耳边也响起了雪地靴踏在雪上的“唧咋”声。
在这翠微凋零,莺声燕绝的寂静里,宛如一场美梦被人惊醒,可谓梦醒伤人心,更伤人魂!
听着靴子声渐近,火光越亮,黑衣人反倒镇定了许多,不再寻找掩藏之地,更不再期望逃离,而是取下蒙脸的黑色纱巾,端坐在圆木红桌旁,等着宿命的了结,也是她这段一相情愿情愫的终结。
玄风满肩是雪,推门入内,比他肩上雪更为阴冷的是他的脸,满脸的危险气息,这是她从没见过的,曾想过玄风若发现她想伤害住在这东院女子时的反应,想到过愤怒,咆哮,阴冷,怨恨,可惟独没想到此刻的危险。
拿的白玉茶碟的手不禁轻轻颤抖了起来,远离了帝都,没了皇兄的庇护,她这公主的名头能给她带来什么。
又或者说这三年来,这公主的身份究竟给她带来了什么,若不是自己察觉得早追了过来,只怕,至今都是孤伶一人被扔在了帝都。
没得到过夫君的一丝疼爱,已经是天下最悲惨的事,何况眼下她还成了妒妇,而且是妒忌自己夫君干妹妹的善妒之人,下场么,凄惨,凋零还是消亡,这一刻,她早已不怕!
放下手中的白玉茶碟,起身与推门入内的玄风,四目相瞪。
玄风上前捏住她的下颌,很用力,用力到她可以听到骨间的“咯吱”声,眼中是她从没见过的悲伤,“你究竟把她怎么了?”
挣扎了一下,丝毫无果,放弃了自己绵薄的挣扎,眼中蓄满泪水,他为了另外一个女人,如此对自己。
悲伤,那该是什么样的情,才会让他这久经沙场,见惯血腥的将军,才能显现出来。
泪,已泛;髻,已散;心,已殇
颓然大笑,“玄风,我把她买了,从此以后她的玉手将枕千万人,她的娇躯更会是供千人骑,万人爬!”
“啪!”清脆而响亮的掌声响彻整个州府衙门。
“来人,将她押到大牢里关着!”玄风平素里虽为人冷峻,但从没发如此大的火,而且是当众煽打自己的夫人,先帝的妹妹,新帝的姐姐,东秦的公主。
只一个犹豫间,比北风更为阴冷的训斥声已传来,“都耳聋了吗!”
众衙役大惊,不再迟疑也不再犹豫,直接从队伍中站出两人,上前要挟起早已随着知府那一巴掌瘫倒在地的知府夫人,拖拽着朝大牢走去。
一路拖拽,雪地上逶迤出两条长长的印记,不再是华衣逶迤摇曳,不再是金簪玉珠碧碧生辉,而是狼狈颓废的迷离!
“大人,是否要封城?”一胆子稍微大点的衙役走上前,小声问手支撑着头,看不清喜怒脸色的玄风。
“封!”就当衙役们转身退出东院子要去全力封城时,玄风猛然想起什么,口气微敛,“查清城内所有烟花之地!”
还是方才那胆子要稍微大点的衙役,小声问道:“可是大人,小的们不知道小姐的长相,只怕不好……”
“咣铛!”清脆的茶盏落地声打断了那衙役的迟疑声,早已凉透的茶水溅了那衙役一身,渗过外衣入内,也是惹得身上一阵不适
马上识趣的退出,也理解了知府的意思,只要是新去的女子,都要带回衙门给知府大人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