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是秋分的时候,每年的秋分时节,都会有某一家的小姐组织相熟的几位小姐结伴秋游,说是秋游,辛苦的倒不是小姐们,全程皆是下人给提前清理场地,摆好茶点,各家的小姐出门便上了马车,到了固定的地点后就三五成群的赏、对诗,还有的也会一展墨宝,总之是各尽本事,为的就是在同龄小伙伴中拔得头筹。
夏之遥虽后到京都,可这几个月的时间里早已经名气大响,况且如今又被指婚给了叶赫云,忠义侯府的名声在京都还是极其响亮的,这女儿家结交、后宅夫人结交,在某种程度上就代表着前朝官员的结交。
所以即便如今夏之遥还没有真正嫁去忠义侯府,如今却有许多世家小姐们送了帖子,上面的意思大多都差不多,就是请夏之遥参加自己组织的春游活动,可偏偏夏之遥就是那种不爱凑热闹的人。
现在不由得盯着这些帖子发愁,坐在榻上,将那些帖子一个个排好,还细心的分了这些小姐们的父兄官职,然后依旧是唉声叹气,莲香就坐在夏之遥的对面,拿着针线轴绣花样,看着夏之遥无精打采的样子,时不时的笑一下。
“看小姐的样子,是在犯愁?”
“可不是,我哪里经过这些东西,从前不论是什么节气,都是跟着家里人一起的,就算是出游玩也都是熟识的,如今多出来这么多平日里不认识的人给我下帖子,还真是有点为难,若去吧,我又不认识谁,若是不去,又有些说不过去。”
“小姐本不必在意,这种宴请都是些女儿家说说笑笑的,小姐若是愿意去,就去赴宴便是,若是不愿意去,就给这些下了帖子的小姐回一份礼,日后何时有机会,小姐自己找一个由头,请了这些小姐来也就是了。”
“这样也可以吗?不用都去,只回了礼,日后有机会再请过一次就可以了?”
“当然可以了,京都为官者虽多,可身居高位的就是那么几位,他们家中的女眷自然是更多人邀请的对象,所以也会有衡量,不会都赴约的,大部分就是这么解决的,小姐等日后跟叶大人成了婚,只怕帖子会比如今还要多。”
“原是如此啊,你早说我不就不用在这烦心这许久了。”
莲香只笑了一下,不再言语,夏之遥又开始低头思考给各家小姐们回礼该是在什么程度,到底是一视同仁还是说有所差别,看着夏之遥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莲香也不言语,只是偶尔看着她笑一下。
虽然深秋时分,外面有些冷了,屋子里的气氛倒是极好,就这么过了许久,采辰突然间跑了进来,端起门口的茶杯就给自己灌了好几杯的茶,看上去像是跑了老远回来的,累得满头大汗,嘴里还在喘。
莲香怕茶水不够,赶紧给续上,一边手上忙着一边问道:“怎么了这是,累成这,打哪跑回来了,看这一身的灰尘。”
夏之遥回过头看了一眼,笑道:“还能怎么了,定是在哪个院里听着了不得的小道消息,随即跑回来的呗。”
“小姐,你真神了,怎么一猜就中啊,我刚从前院回来,柳姨娘跟老爷拌嘴来着,听说还被老爷申斥了几句,现下哭得可伤心了呢,院子里的丫鬟都看见了。”
夏之遥一听,八卦的心里立刻就起来了,随即把耳朵支棱起来,准备一探究竟,到底是什么事能让柳姨娘那么跋扈的人掉眼泪。
“仔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柳姨娘还会哭?”
“前院的人都说老爷带了一位妾室回来,长得极漂亮,老爷想给新姨娘分院子呢,柳姨娘听了便满心的不愿意,就跟老爷吵闹,两人起初只是拌嘴,但是好说歹说柳姨娘都不同意老爷纳妾,所以老爷就生气了,说柳姨娘悍妒,不守后宅妇道,柳姨娘哪里受得了这个,现下哭得可伤心了,熙和院的杯子盘子又全碎了,丫鬟们大气都不敢出呢。”
夏之遥听到这就想到了是叶赫云安排的人到了,况且,自己还是看过了那位妾室的画像,旁的不说,光看相貌绝对是能让父亲神魂颠倒的,却不想竟然能让父亲有如此大的心思,单独分一个院子可是柳姨娘这许多年以来最骄傲的事情。
要知道其他的姨娘就是再如何,也不过是父亲多去几次,还不是要住在后偏院的,这新来的妾室毫无身家背景,却要与柳姨娘平分秋色,难怪柳姨娘就要被气坏了,这不是明显在打她的脸嘛。
夏之遥笑的越来越放肆,捂着肚子在榻上左右翻滚,只觉得自己笑的独自都要抽筋了,半晌都停不下来,甚至一边笑,一边拍床榻,莲香无奈的摇了摇头。
夏之遥为了让莲香安心,这事早前便与她透漏过,所以只是听到新来的妾室,便已经明白了,这下子莲香也放下了心,如今老爷对新姨娘如此用心,看来最近应该是想不起来自己了,也可以稍微放心些。
“小姐,您快别笑了,仔细伤了手,现下府里大乱,小姐要不要去瞧瞧,或者劝上几句也好。”
“等我想想啊,若是我去了,我该要说些什么呢,对了采辰,夫人呢,她不曾阻拦?”
“夫人好似也劝说了几句,柳姨娘与老爷吵架的时候,夫人用家中的空院子虽有,却还不曾打扫为理由也劝说过,让父亲把新姨娘送去后偏院来着,不过老爷不肯。”
“那现在呢?”
“现在柳姨娘还在闹,夫人抵不过老爷的要求,正带了人去清扫新姨娘住的院子呢,貌似脸色也不太好,府里的丫鬟都人人自危呢。”
夏之遥只想到了父亲可能会很宠爱新姨娘,但是却完全没有想到怎么会如此严重,父亲虽说爱好女色,可说到底也该理智些,怎的会疯狂至此,宁可与家中决裂也要坚持。
“不行,我得去看看,现在府里都在说这个事,若是我不去,会被怀疑的。”
说起怀疑倒是差着,只不过,这个妾室毕竟是叶赫云送过来的,若是被知晓了,岂不就会变成了自己有心要挑拨家里的关系,这事情也就严重了。
夏之遥赶紧带着莲香去了前院,正厅里,父亲夏轲正吹胡子瞪眼的生闷气,而嫡母文氏虽然派了人去收拾,可是脸上也是不情不愿,还有丫鬟在收拾地上摔碎的茶杯碎片,想来是刚才柳姨娘在这里发火的时候留下的,其余的几位妾室皆在后面坐着一言不发。
“给父亲、母亲请安。”
“恩,三丫头来了,坐吧。”
夏之遥看了看,夏暮淳与夏之钰已然到了,看到自己来了,夏之钰起身换到了下一个座位上,把中间空出来给自己,夏之遥便也坐下了,大厅内众人脸色各异,皆不言语。
“父亲莫生气,别气坏了身子才是,若有什么,好好说也就是了,母亲一向最是宽厚的,女儿听闻父亲带了位新姨娘回来,女儿也是想见见这位新姨娘,不知此时,人在何处?”
“刚才洒了茶水在身上,现在去里屋更衣了,前几日常被官场的同僚邀去吃酒,偶然遇到了酒楼里的歌女被人欺负,因着身世凄惨,便常受委屈,我一时好心便解了围,此后便有了交集,这几日相谈甚欢,且她愿意为妾,为父便带了回来,既然她从前凄惨些,到了府上多补偿她一些也未尝不可。”
夏之遥听到这,心就放下了大半,如此听来,倒不牵扯到叶赫云,那便是最好,任凭这位新姨娘有多好看,只要与自己无关便好,正是这时候,那位妾室更了衣从里屋出来,夏之遥一眼便愣住了。
真人比画像上还要更有韵味,丰腴不见肉,纤细不见骨,果真是位美人,怪不得父亲如此执着呢,宁可背着宠妾灭妻的名声还要坚持。
“父亲眼光真是好,这位新姨娘的样貌可算是京都的一等了,父亲也说了是苦出身,既然已经带回府里了,那自然是要好好对待的。”
这话算是说到了夏轲的心里,旁人都只是反对,而夏之遥开口就叫做姨娘了,这算是承认了这位姨娘,不过夏轲虽是高兴,旁边坐着的夏暮淳倒是不愿意了,眼睛里恨不得喷出刀子来对着夏之遥捅上两下。
“三妹妹这话说的可真是亲近,这还不认得呢,张口闭口就是姨娘叫着了,到跟平日里亏着你没有姨娘叫了似的。”
“二姐姐这话我就听不懂了,这哪座府上后院里没有几个妾室的,只要父亲愿意,带回来多少位,我都能开口叫姨娘,咱们做儿女的,为着父亲连这点都做不到,还谈什么孝顺。
况且,父亲也没说什么,不过就是要整理个院子出来给新姨娘住,二姐姐不就是怕新姨娘来了,柳姨娘便不能在姨娘里一人独大不是,要我说,二姐姐多心了,咱们家说到底,也是母亲掌管着后宅,任是来了多少姨娘,都改变不了,二姐姐就别多心了。”
夏之遥这一番话说出来,气的夏暮淳七窍生烟,相反夏轲倒是满意极了,这番话简直是说到她心里去了,做儿女的哪有拦着父亲纳妾的道理。
同时,夏之遥又给了文氏几个眼色,文氏起初不大理解,不过听到后面倒是也受用,想着夏之遥的话也有道理,原是担心再有一个跋扈的姨娘,成了第二位柳氏,可是若是如此能压制柳氏也是不错的,如此也不再过多的抗拒,反倒是眉头舒展多了,于是也开口说话了。
“行了,原是我想着院子来不及整理,住后偏院也是一样的,既然老爷执意如此,那便上赶着些时间也就是了,想来有个三两日也就可以了,这两日,梁氏便住在我这棠梨院,等收拾好了再搬出去就是了。”
文氏的态度转变,让夏轲突然感觉到了文氏的善解人意,心里不免高兴,就连看向文氏的眼神也温和了些,同时还握了握文氏的手以示安慰。
“还是夫人识大体,那便听从夫人的安排,梁氏今日先住在棠梨院的偏殿,我与夫人也许多不曾多聊聊了,今日便宿在夫人这吧。”
“这有什么,只要老爷高兴即可,我无福气,不能为老爷添个儿子,若是梁氏能为老爷生个儿子,于我也是万般高兴的。”
夏之遥心里都快要吐出来了,这嫡母说话真的是太假了,要是真的温和大方,刚才怎么会不愿意,这会儿倒是卖起了好处,不过眼瞧着事情差不多也就这样了,也没有了待下去的必要,便要起身告辞。
“我本是来给父亲、母亲请安,如今也如愿见到了新姨娘,那女儿便先告退了。”
“恩,对了,忠义侯府递了消息,后日,忠义候夫人会带着聘礼上门,夫人与三丫头都准备一下,那日我也会在,会定下你们成婚的具体日子,好了,你们都回去吧,二丫头近日也跟三丫头多学学,别光是长年纪不长本事,别学的刁钻不懂事才是。”
夏之遥点头应是便准备离开,正回头的时候看见了夏暮淳,眼睛里面都已经带着泪了,怕是稍微一低头就要掉下来了,可是父亲却像是没瞧见一般,毫不在意,夏暮淳也只得委屈着走出正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