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气已经入了深秋,夜里多了许凉风,微风习习,吹多了,也有一丝刺骨,慢慢的降低了温度,夏之遥只觉得周边越来越冷,努力的提了提被角,却也不曾有所缓解,慢慢的睁开眼睛,悠悠转醒,仔细看了一下,才发现窗子并没有关,这屋子里已经是冰凉了。
入睡的早,这会儿又吹了凉风,虽然才只是半夜,却感觉睡意全无,躺了一会儿,干脆走下了床,想着喝杯热茶也好,开了门,却不想也惊醒了采辰,今儿个是采辰上夜。
平日里丫鬟上夜,也都是在侧间睡下的,若是赶上采辰上夜,她便会卧在外间,以便于夏之遥随时有何吩咐,夏之遥也劝过多次,可采辰皆是不听,夏之遥无法,也只能随她。
“小姐,怎么起来了,可是饿了,想要些什么?”
“窗子没关,睡得有些凉,想着喝杯热茶,倒不想吵醒了你。”
“怎么会呢,小姐入睡时,我可是仔细检查过的,明明关了,那许是窗子年头久了,有些松动,被风一吹就开了,明儿我叫官家来修修,那小姐进去等着吧,我这就去烧水。”
“别了,今儿睡得早,我这会儿早就睡醒了,回去躺着也没意思,干脆我同你一起去吧,顺便说说话也好,咱们俩再去小厨房里找找,有没有点心之类的,拿回来一些。”
采辰提了一个灯笼,给夏之遥系了一个披风,两个人便出了门去小厨房那边,白日里园子里虽好看,可总是要时刻想着去哪做什么,碰到人要说什么,心里累得很,这会儿夜里无人,吹着晚风走走,反倒是觉得惬意。
“采辰,前面就是小厨房了吧,这条路我倒是没怎么走过,这地上的石子倒是别致。”
“回小姐,这地上的石子是为了防滑特意铺就的,平日里,这条路多是丫鬟们端着餐食回去各院的,小姐不曾来过小厨房,自然也没走过这条路。”
“我竟不知道,这府里还有如此贴心的地方,势必是从前有过哪个院里的丫鬟端过饭食滑到了,而后才改进成石子路了?”
“小姐猜对了一半,的确是有人滑倒过,只不过,不是丫鬟,而是柳姨娘,摔得很严重呢,老爷心疼姨娘,于是便叫人铺了这石子路。”
“哈哈,原是如此呀,我还真想象不到柳姨娘那般傲娇之人若是摔了会是多滑稽呢。”
一主一仆一路上倒是聊得欢,夜里无人,两个人更是肆无忌惮,说起什么好笑的,也是毫不掩饰,这一路倒是夏之遥这段时间以来比较放肆的时候了。
“呜呜呜……”
夏之遥突然间定住,竖起了耳朵仔细的听。
“怎么了,小姐?”
“嘘,采辰,你听,是不是有哭声啊。”
“啊?哭声……”
采辰也立刻闭了嘴,仔细的侧耳听着,果真偶尔会传出一声啜泣,那哭声倒是不大,也不连续,断断续续的传出来,这夜里冷风吹着,偶尔再传出这么一声哭泣,四周皆是乌漆嘛黑的,只有灯笼有一丝光亮。
抬头看四周,哪里都黑漆漆的,两个人不由得汗毛都倒立起来了,越来越觉得害怕,每有一声哭泣传出来,就冒出一身的冷汗,采辰不由得抓紧了夏之遥的胳膊不敢松手,这唯一的灯笼倒成了救命稻草。
“小姐,要不然……咱们回去吧。”
“好,咱们往回走,什么也没听见,什么都不知道,咱们就是不饿了,走,往回走。”
两个人小心翼翼的转身,准备往回走,刚迈出去两步,就听见‘哐当’一声,夏之遥吓得全身都在抖,采辰则是没忍住,被吓得叫出了声,眼瞧着两个人都要哭出来了,那边黑暗处却出现一个人影。
“谁?谁在那,快出来。”
夏之遥忍住害怕,大喊了一声,一个是为了吸引守夜的人来,一个则是为了让自己跟采辰有些底气,不那么恐惧,话音刚落,就跑过来一个人,直接便跪在了地上。
“小姐别叫,三小姐,我是莲香啊。”
采辰拿着灯笼往前递了一下,才照清楚,可不就是老夫人房里的丫鬟莲香嘛,此刻已经是哭得梨花带雨,又被夏之遥一吓,受了惊,脸色苍白。
“莲香,都这个时候了,你不在祖母房里,怎的在这哭成这样,吓得我这一跳,还以为见鬼了呢。”
“三小姐莫叫人来……奴婢……奴婢实在是无法,才躲出来的。”
夏之遥瞧着莲香哭得惨,跪在地上,手里还拿着一个顶针,想来刚才掉在地上发出声音的也就是这个顶针了,想了想,也不去厨房了,干脆跟采辰一起带着莲香来了杏云斋。
“采辰,快打点水,给莲香姑娘梳洗一下,看这哭得,眼睛都肿了。”
“多谢三小姐。”
莲香稍微梳洗了一下,可眼睛却已经红肿,采辰又将采苓也叫了起来,在小院子里煮了点水,灌了个手炉,递给莲香暖暖手。
“多谢三小姐了,今日碰到的若是旁人必定要将我告到夫人那了。”
“你这是怎么了,这夜里怎么跑去那么远的地方了,还哭成这样,可是遇到了什么委屈?”
说着话,莲香的眼泪就忍不住的流了下来,夏之遥拿了帕子给擦了两下,却无济于事,是更多的眼泪流下来。
“三小姐,奴婢……奴婢实在是无法,今日本该是我上夜的,可是紫竹院实在是待不住,我才无法跑了出去,跑远些就到了小厨房那边,一时忍不住才哭出来的,不成想三小姐过去,冲撞三小姐了,还请三小姐不要怪罪。”
“待不住是怎么个意思,你可是老夫人那最得脸的丫头,难不成谁还敢欺负你不成?若是谁欺负了你,你只管告到老夫人那,不就有人做主了。”
“若是旁人,便可行,可是这事偏偏就做不得主啊,偏偏是……是老爷……”
“父亲?父亲怎么了?”
夏之遥一愣,怎的这事还与父亲有关,可是莲香一直哭,夏之遥问下去的时候,却是突然间拿帕子掩了面,哭得更伤心了,却不再言语,夏之遥看莲香这神态,便是猜也猜出了几分。
“你的意思莫不是说,父亲想要了你做妾?”
“……恩……”
这一下子便说得通了,应该是父亲看上了莲香,想纳为妾室,可莲香却不愿,说不得又是父亲夜里去了紫竹院,莲香不得已才跑出来的。
“父亲也真是的,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怎的就逼得你跑了出来,父亲可有把你怎样?”
“不曾……不曾怎样的,只不过,老爷每次赶在我守夜的时候,就来紫竹院,说是看看老夫人睡熟了没,实际上却是找我要……前几次老爷来我都找了理由躲过去了,这次实在是找不到理由了,我只能趁着老爷还没来就先跑出紫竹院了。”
“啊,那你不愿意,夏府虽不富贵,可也是厚待后院的人,若是被父亲收了房,虽是妾室,也是半个主子呀。”
“三小姐,我知道,我是卖了身的丫鬟,这条命不由自己做主,更别说什么情谊了,可是不瞒您说,我早已经有了个相好,是幼时的玩伴,他也是卖身为奴,在别家府里做杂役,这几年来虽不多见,却也没有断了联系,只等有一天恩典,被放出府去,不求富贵,两个人成个家,过得贫寒也好的,这个顶针,便是他送与我的。”
夏之遥也是挺佩服莲香的,都是贫苦出身,多少丫鬟只想着能成了妾室,再不济,是个通房丫头,也能算得上是半个主子,而莲香却只想着跟相好出去过一心一意的日子,哪怕穷苦也愿意,实在是个极好的女孩了。
“可是,你怎么不与祖母说呢,祖母平日里最喜欢你了,若是你不愿意,说不定,祖母有可能会回绝了父亲,那样岂不是好。”
莲香只是哭,倒是采辰在旁边碰了一下夏之遥的手肘,小声的解释道。
“小姐有所不知,府里的刘姨娘以前也是咱们府里的丫鬟,后来被老爷收了房,柳姨娘气不过,硬说是刘氏勾引了老爷,冬日里让刘氏罚跪,跪坏了身子,不能受孕了。”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每次见到刘姨娘,她都是一副看破俗世的样子,平日里也不在乎父亲去不去,只是静心礼佛,不问世事,父亲本就是个不长情的,自然过了也就不在乎了,而祖母就算再怎么护着,也终究是更愿意满足父亲的要求,若是莲香也被收了房,怕是也逃不过这般命数,夏之遥想了想,干脆咬了咬牙。
“莲香姑娘放心,这事我会想法子帮你的,你且安心,这几日我跟祖母说,暂时先要了你过来我这帮忙,毕竟我这院里的丫鬟也少,想来祖母也不会反对,你先在我这院里,父亲再怎么样也不会到我这来要人的,等我想到一个万全的法子,咱们也好一劳永逸。”
“真的?”
“你放心,我说到做到!”
“那多谢三小姐了,若是能帮了奴婢全了这个心愿,奴婢愿意当牛做马报答三小姐。”
莲香说着话,还磕了个头,随后才跟着采辰去休息,只等着明日天亮再回紫竹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