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几天,乔正道、金庆玉和秋山军三个人各怀心事,虽然巧面馆生意还是保持火爆,但三人面对这场面都有了恍恍惚惚、时过境迁的心态。
乔正道这几天把华光先生和神秘老者的事反反复复在心里过了一遍又一遍,似乎找到了突破口但又始终不得要领,总觉得在最初决定退出香辣蟹面和香浓牦牛肉汤面时应该是有什么东西想漏掉了,于是总想找到遗漏的环节并补上它,但越是如此越是迷茫。不过,他自己内心中也是有了一个很清醒的认知;或许就是因为这个没找到的疏漏,可能这次要与美味之灵失之交臂了。
秋山军则像对华光先生那句“味不及髓”产生魔怔一般,一直在不断尝试如何顺着这句话进行升级突破,先是把香辣的味料直接揉进面里,然后又在牦牛肉面的揉面过程中也加入一些牦牛骨粉,想试试能不能找到创新突破口,这番尝试的确让整体味道又有提升,但乔正道却有些不以为然,两个人第一次产生了分歧。
三个人中,金庆玉却是最为焦虑,毕竟在乔正道和秋山军拍板定下创新方向时,她便因为香辣蟹美味中的螃蟹食材食用方式加成体现没有着落而心存不安,也许是女人的直觉和她必修人性洞察功夫形成的细微感知力,她从一开始便在这两款新口味上找不到兴奋点。而且这段时间巧面馆的生意始终火爆,但她却有着很深刻的不安。因为在一个多月时间里,冲着双剑合璧创新组合而来的人络绎不绝的场面背后,金庆玉却发现这些食客很少超过三次点击同一口味的情况出现,大多数回头客也就是以一次两次居多,反而是点绝味牛肉面的都是一些常来的熟面孔,这让金庆玉产生了强烈的不安,因为只有在一定时间内重复食用三次以上才有可能产生稳定的喜好,火爆的生意却让她有种坐立不安的感觉。
金庆玉的担忧终于被帅师宗的新一波攻势点燃了。
帅应熊这次对帅师宗的公众形象进行了非常有亲和力的大力度传播,锦官驿城大街小巷里都是“帅师宗与您共成长。”永远陪伴在您生命中每一刻就是帅师宗的味道,不断反复冲击着每个人,并且,还推出了到帅师傅王牌绝味牛肉面馆吃经典绝味牛肉面就送同口味速食泡面的活动。
几乎是立竿见影,帅师宗的大动作让巧面馆的人气出现断崖下跌,一夜之间又被打回原形,人潮涌动的火爆场面消失得如此之快,仿佛从来就没发生过。
从双剑合璧成型到三驾马车的进击,短短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就像是一场梦,醒来之后才发现眼前的才是现实,梦中的一切已经遥远得不再真实。
怅然若失的秋山军拉着乔正道和金庆玉絮絮叨叨地不停检视。他的确非常郁闷憋屈,所有的过程都已做到极致,而且每次的内部测试都是一边倒的叫好,推出之后对食客的随机访问也都是好评无数。但眼前回到原点的场景,让所有这些曾经让他信心满满的因素都像是纸糊的灯笼,被帅师宗轻轻一捅便捅出一个大洞。
金庆玉因为一直以来稳稳不安的直觉得到应验,心中倒释然,反正迟早都要来的,早来总比迟来好,但对苦于自己一直没有办法清晰梳理这份直觉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所以也就沉默着。
面对秋山军和金庆玉的目光,乔正道也不知道如何总结,因为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在思考前些天华光先生和神秘老者各自的那番评论,他总觉得想透那些评价中隐藏的关键信息,自己必定可以在境界上有所突破,而且他也很明显的感觉到自己在黑暗混沌中看到了一丝亮光。那亮光就隐藏在两个人的评价中,若以若现的游移着,让自己很难一窥究竟。
眼见着三个人都各自隐入到了自己的迷局当中自拔,乔正道感觉应该要放松一下,重新寻找新的契机才能让大家走出来,当日他清清了嗓子,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这次的双剑合璧创新没有取得预期的效果,应该是咱们从一开始就漏掉了某个重要的细节,而华光先生和那位神秘老者的话肯定就藏着咱们漏掉的细节。既然咱们自己悟不出来,也没办法找到那个神秘老者当面请教,但华光先生还在啊,咱们可以去找他啊,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乔正道的提议一下变得到了秋山军和金庆玉的支持,于是乔正道马上回到后厨专门炒了几个华光先生爱吃的下酒小菜,金庆玉又不知从哪里变出了几坛陈年老窖好酒,三个人带着酒菜就直奔随元书局而去,也没有提前通知华光先生,反正乔正道直觉他应该就在书局里。
三个人来到随元书局时还不到下午两点半,华光先生果然还在三楼阁楼上的阳光办公室里。看着门也没敲就直接推门进来的三人,正懒洋洋仰坐在那把旧藤椅上晒太阳的华光先生并未露出诧异之情,反而是有些嗔怪。
“上次不是邀请你们到我这儿小酌几杯么,你们怎么现在才来,害我白等了好几天。”
乔正道三人讪讪地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华光先生却一下从藤椅上跳了起来,三步两步向三人冲过来,嘴里发出惊喜的呼声。
“哎呀嗬,你们还带了酒菜过来的,不错不错,隔着老远就能闻到香味了,来来来,摆起摆起。”一边说一边拉扯着抱着酒坛饭菜的三人往茶室边上过来。酒菜很快摆好,华光先生拍开酒坛封泥,为每个人都斟酒,然后举起杯子及示意。
乔正道三人也举起杯子,才慢悠悠的说道:“今天,感谢各位来看望我这老头子,也感谢正道亲手做的酒菜,不过喝酒之前我先申明一下,我知道你们几个人的本意,但我今天不想说正事,我们这第一杯喝完之后,我会尽可能简洁明了把你们想听的正事说上几句,之后,谁也别再提问,否则就赶出去,我今天只有聊闲天的心情,来吧,干杯。”
华光先生噼里啪啦的一连串表达把乔正道三人说得面面相觑,但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举杯之后一饮而尽。华光先生夹了一粒花生米放进嘴里,眯缝着眼睛细嚼品味着,倒像是在嚼一块半天嚼不烂的橡皮糖,过了好一会儿才吞咽下去,开始自顾自的边斟酒边说话。
“你们今天肯定就是为了继续问我关于你们那个什么双剑合璧究竟有什么问题,还有前景如何吧?其实我那天就已经讲得很清楚了,不过看你们好像还没明白的样子,我就再说详细点,说完就别再问了哈。”
“香辣蟹面本身味道很好,但食用面条往往因为面条本身带着的几千年饮食文化烙印而在食客内心潜意识里产生一种隐性需求场景,那就是快捷,随意,家常的一顿饭而已。但香辣蟹本身是一种偏休闲场景的美味,人们不断在剥壳吮吸挑肉中享受这种美味获取方式,或者说是在这样程序仪式中获取美味带来的快乐,你们何曾想过,一个人左手吮吸蟹腿中的肉棒肉丝,右手却在一口一口挑面吃的场景,是多么不搭。而且面条的特征是需要比较快速进食的,放久了面身会垮,会沉沦,香辣蟹的存在犹如急惊风碰上慢郎中,潜意识中场景的冲突必造成违和,这种味觉体验当然是游离且难以持续的。”
其实华光先生讲到一半,三个人便已经豁然开朗了。乔正道忍不住接了一句:“也就是说我们虽然将味道做到了“和”的极致,但却因两种核心食材的场景冲突而违和,所以我们错在了概念上,那浓香牦牛肉汤面也是如此咯。”
华光先生点点头,继续说道:“高原牦牛肉引发的一副场景联想是白云千载空悠悠的怆然,与吃面的随意场景和食客放松的心态也是冲突的,所以面条的臊子绝大多数都是看上去极为家常的状态。”
“好了,正题说完了,喝酒聊闲天开始。来来来,小金,咱们来行个酒令如何。”华光先生陡然的画风转变让三个人都是哭笑不得。酒局就这么轻松愉快地继续着。
想通了压在心中的疑惑之后,乔正道感觉无比轻松,但此刻的他却依然在脑海里将各种食材之间场景的搭配和冲突进行着推演,本来他也不太喜欢一边听着华光先生聊闲天聊奇闻八卦,一边傻乎乎地大口喝酒,所以在酒局中就渐渐游离出来。
不知不觉,已经到下午五点多了,倾斜的夕阳透过屋顶上的透明玻璃瓦片投射进来,在华光先生书案后的书柜墙上投出了一个很清晰的光影九宫格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