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的人儿一嘴清甜卧于他怀中,似乎周遭百花齐放人来人往。每每醒来才觉梦里的甜变成苦,光影交叠中,早已将他与幸福交错。而他,如孤立崖边的修竹,沐浴冰轮惨然的白光下,寒凝带露,抓不住那一帘遥不可及的幽梦。
这种难言的痛时时刻刻提醒着他折磨着他,让他夜夜不得寐,日日食无味。
有了昨夜似火燎原般的占有,他还以为苦尽甘来。
佐不过数个时辰,他才恍悟,原来,那些甜蜜仅为今后心中之牢狱划开起点。
这样的钝痛让叶璟心头窒哽,说不出一句话。无论与阴康氏战情多么恶劣,又或叶息薨逝面对王族长老内臣如何艰辛,他从未低过头折过腰。可如今,他只能跪着,跪向自己愿舍命追随的女人,求她别离开。
我就这么居高临下的望着他,斩缘刀虽未落下,我们的心却被扎出千万豁口。
犹疑的片刻,我想起从前夜羽在虞峭山时说过的一个故事,那故事里亦有一个爱而不得的苦命女子。
苦命女子苦守恋人一生一世,最终化作一块半人高的石头,却仍牢牢地、稳稳地,守在原地。守一朵落花,守一株小草,直到来去自由的风吹过,磨砺周身血骨顿化尘土,飘向有他的远方,为自己的情谊守成一樽永恒的期盼。
那时的我曾愤愤不平地质问夜羽,为何世人的永恒同虞峭山的永恒不同,为何凡人短暂的寿数,却要承受与虞峭山的永恒一般绵长的期限。
夜羽当时笑着没有解释,而现在我却似乎得到了当时的答案。
那个曾经天真以为属于自己的灵石不会陨落,属于自己心尖甜腻的良人绝不会分离。可是,当灵石堕入人间、缘分随风而去的那一刻,我才惊觉,原来这世上根本没有永恒。
“叶璟,即便永无与我情系千年,我也真切知晓,这凡尘短短数载缘分亦是我此生仙途最为璀璨的星子。叶璟,我舍不下你,可是,我也没有法子。对不起,请你,好好活!”
他抬眸将我望着,泪水从他眼中落下,就着晨曦的光影,砸了一地金灿灿的心伤。
我褪下那支碧绿的玉镯,将它轻轻放在几案上,终于含着泪扬手挥刀。
“啪——!”
红线自我手腕处崩析断裂,如柳絮般柔柔落下。鲜血顺着手腕滴了一地,这似比割肉的痛却远不及我心上的痛。
叶璟怔怔望着逐渐消逝的红绳,一股腥甜从腹间涌入喉头。
“阿尘……”他嘴角沁出血来,人亦随着那声呢喃重重栽倒在地。
良久,我将那玉镯取来,塞入他贴身内襟中,又轻轻吻了吻他的嘴唇,这才把那把绝情的短匕交给了闲庭。
我红着眼望着闲庭,头一次行礼,诚恳请求:“闲庭,我这便去虞峭山领劫,或许这是最后一次同你说话,往后,天宫肃清,不会再有我这样出格的女仙官碍你的眼。我不想争辩什么,但请你念在一场仙僚,念在我舍身的大义上,好好护着他,别让他再受半分身上的伤。”
闲庭张了张嘴,接了短匕愣在原地,算是应下了。
我轻轻拍了拍他肩膀,跃上祥云。
身后却传来闲庭的声音。
“星尘,从前和现下……对不起。”
我讶然回头,抿唇笑了。
大约在我羽化之后,从前嫌我怨我的仙僚们皆能敬我重我了吧?
这声对不起也算是他们对我的道别吧?
可是,这代价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