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有一座废庙,荒草丛生,应该断了多年香火。
庙门正对着我们,也正对着缓缓流过的一条清溪。
庙前有水,在风水学里倒没什么问题。
只是这座矮庙与庙下的清溪,令我想起一篇古文,名作《鬼怕恶人》。将两处面前同样横贯着溪流的庙宇对比一下,这就有些微妙了。
而且山间废庙无人气,多居精怪小鬼,若兀然乱入,恐怕会有不少的麻烦。
看了少晌,我作出决定:“我们不进庙里,就在庙旁边的空地上稍作歇息!”
石楼也道:“就按徐先生说的做,刘队长你搞好警备,让阿宏辅助你也可以!”
刘正国点点头,手持弯刀,用力砍开面前的灌木,碎枝烂叶落满草地的瞬间,眼前竟出现一条铺设了青石板的小径,直达崖上废庙。
石板已经腐朽碎裂,长满了青苔。
脚踩在上年,咯吱作响,仿佛在述说着年代的久远。
往前几步,即是那天咕咚流淌的清溪,溪水透彻,可见水底的卵石。常言道,“水至清则无鱼”,我却看见溪水里悠然游弋着不少尾指粗长的鱼苗。
走近溪边,我伸手探了探溪水。
手指触及水面的瞬间,一阵刺骨凉意经由指稍传达神经,冷得我一个激灵,将手指抽起。
指尖脱离溪水,溅起满空水滴。
“很冷?”
北冥月走到我身边,轻声问道。
“很冷!”我龇着牙,不住倒抽几口凉气,只觉得浑身热量都仿佛被吸进这淌流水里,忍不住抖了抖。
“真有那么夸张?”
北冥月看了我一眼,狐疑地伸出手。
尔后,她也体会到我的感受,与我一同打起摆子。
其他人也跟了过来。
随后,一个、两个、三个……最终整个队伍的人都蹲在溪水旁,边呵着热气边抖擞身体。
这溪水,凉得有些古怪。
但庄教授恢复一会儿后,却说:“这溪流应该源于地下水,虽然地下水冬天比较温暖,流经这山山区后,形成地表河流,加之山间温差极高,导致了这条山溪远比其他水源更加寒冷。”
“这么冷的水,应该没有太多细菌吧?”
周才揉着被冻白的指关节,缩着脑袋问道。
“理论上很少,但我建议还是烧开再喝为妙!”庄教授回答。
见他们还要继续交谈,我急忙制止道:“行了,别啰嗦了,过河搭帐篷,我去猎几只野味回来,给你们上一顿荤!”
我还以为他们会因此雀跃。
没想到连嘴最馋的赵达,都一脸肃穆地看着我:“徐哥,我看咱还是别猎野味了……这大冬天的,山里生灵能找个栖身的地方,不容易。更何况,野味含有大量细菌,吃不得!”
我惊奇地看了他一眼,“你小子转性了?挺有觉悟的啊!”
“得了吧……”北冥月甩着手上的水,横了他一眼,道:“他就是胃不舒服,还被婉棉他们的鬼故事吓得不轻罢了。”
被揭开痛处,胖子也自知丢脸,冲我讪笑一声,躲到边边抽闷烟去了。
“那成,我就不找荤的了,我去寻些山菇榛子,熬锅汤暖暖胃!”
我跟他们吩咐几句,提起剑盒扭头钻进林子里。
现在虽是初冬,林间犹有许多动物到处乱窜,只可惜我们没口福,手边什么材料都没有,作不了陷阱,用枪打猎又怕暴露踪迹。
唉,今天只好改吃素了……
这里若是东北大兴安岭就好了,那疙瘩,虽说大雪遍地,可埋在雪下的宝藏,愣是比雪还多!
有道是“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随便走几步,就藏着个头顶大的菇,抬眼望得见云耳,下脚踩着鸡枞。
野核桃、松塔尖儿、臭李子、粘团子,鼻间闻到的是蕨菜的清香,和着雪的冷意,缠在鼻端,久久难以消散;刺老芽、草八珍、雪蛤、圆枣,摘进篓里带回来,无需鸡精尾料,热锅,撒下些许清油,盐也不用、酱也省了,红尖儿(辣椒)、青蒜拍平了扔进去,架铲煸炒,霎时浓香扑鼻。
小鸡炖蘑菇,黄皮沾豆包,槐花火锅地三鲜,酱菜配饺子,生蒜就凉面,骨头要酱,土豆要炖,酒上烧刀子,生祭五脏庙。
只是想想,嘴里的口水就停不下分泌。
肚子开始发出“咕咕”的抗议,不行,我得专心找找了。
左右采到一把鸡油菌,不多,个头却挺大。
要是能采到野萝卜、野花生之类的就挺好,上蒙山前,被石楼请了一顿蒙山煎饼,那味道的确不错,有机会得去看看蒙山七十二峰,登蒙山而观泰岳,古有“余亦东蒙客,怜君如弟兄;醉眠秋共被,携手同日行”的诗赞,那可是唐玄宗都曾率领群臣不惜高攀以欣赏的美景!
可惜我们现在走的是无人区,越走地势越低,根本无法一睹蒙山寿仙之壮阔。
扯得有些远了,此时正值初冬,蒙山上下找不着什么野菜,菌菇之类的倒是不少。
这采野菇吧,可得有讲究。
就像教科书说的那样,首先要看颜色,其次辨气味,外形分泌一样都不能漏,阴暗角落、潮湿泥地里的蘑菇多半不是善类,当然,长得光鲜明亮的也不一定可食。最主要要看准一种特征——查看蘑菇伞部是否有虫蛀的痕迹,山里的昆虫可比人类精明,吃了会死的东西,它们是绝不会碰的。
里里外外捣鼓了个多小时,眼看着太阳就要钻出东边山头。
我怀里抱着蕨菜、手上捧着蘑菇,剑盒塞满了拐枣,裤兜里是野板栗,衣袋间是“救命粮”。
拐枣又名“万寿果”、“金钩梨”,是一种鼠李科乔木的果实,可生食,也可酿酒,这种东西遭了霜打,熟透以后特别甜,山林里,霜结的早,这些个“卍”字形果实的表皮,早就凝了一片薄薄的霜露。
“救命粮”是红棘的俗称,也叫“赤阳子”、“火把果”,古代闹饥荒的时候,农民们取其果实,生煎或干食,因而得名“救命粮”。这种植物秋天结果,但果实成熟的过程特别长,现在几近初冬,这些火把果想来可以入口了。
十分钟后我回到废庙。
废庙旁边的空地,已然竖起好几顶帐篷,帐篷中央燃着一堆篝火,煌煌的火焰,瞬刻驱散了废庙周围源于清晨的寒意。
萍风清爽,芳草飘香。
空气中弥漫着木柴炭烧的焦味。
石楼等人把着烟,在篝火边蹲成一圈,有说有笑,见我钻出丛林,连忙迎过来。
但当他们看清我的模样时,都禁不住莞尔起来。
“介、介……徐先生,您怎么弄了介么多东西?”石楼夹着烟嘴,惊奇地将我打量一番,有些忍俊不禁。
“拐枣、蕨菜、野菌、木耳、山板栗,爱吃不吃!”我淡淡地瞄了他们一眼,转身离去,果然,前脚还在幸灾乐祸的赵达等人,后脚就蔫儿了。
“别啊,不是我说,哥,哥,我要吃!您别走啊!”赵达挺有眼力劲儿,呼喊着追过来,接过我手中的蕨菜与蘑菇,讪笑着将我迎回去。
对上身后众人蓦然间变得可怜巴巴地眼神,我哑然失笑,道:“行了行了,别装可怜了!开锅下水,来一顿儿!”
“哦!!!”
这下,没了可怜,只剩冲天的欢呼。
我虽忙碌,别人也没闲着。
只见烧开水后,赵达就拼命往锅里仍另一种蘑菇,这是他自个儿采的,一种白花花的蘑菇。
我仔细一看,那竟是“白玉菇”,这可是好货,脆嫩清滑,甜美多汁。
北冥月又切了些野山椒与野蒜根,将汤渲成了奶白色。
取出肉干军粮饼,就着这锅杂菜菌菇板栗汤,和着石板上生煎的“救命粮”,我们好一顿饱餐。
吃饱后,我们本以为能够休息一两个小时。
谁知天不从人愿。
刚才还看准了艳阳满天,不过半歇,乌云就堆满东北方向的整片天空。
俗话说得好,“云自东北起,必有风和雨”。
野外帐篷怕是经不了风吹雨打。
我想了想,只好吩咐众人将行李搬进废庙,顺带把篝火也给移进去。
刚清理完破庙角落的蜘蛛网,在梁上架起一只探照灯。
晏歇,天忽然黑下来。
紧接着,大雨开始倾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