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修好吗?
十六岁的我会骄傲地回答“当然”,二十四岁的我会淡淡地回答“嗯。”
霍修很好,真的很好,只是,我们之间差的有些太多了。
在我七岁的那个秋天,霍修的奶奶病逝,我的邻居一家三口一起离开,最后回来的只有两个人。霍叔叔怕霍爷爷一个人在伦敦太孤单,就把霍修留给他照顾,分散他的悲伤。
就这样,在那个梧桐叶落满了人行道的秋天,一行南飞的大雁在天际变幻队形,嘲笑我的形单影只,我无数次坐在门口发呆,期盼一个玩伴,可是那一片的住宅区一向只有我们两个孩子,从那个秋天起,就剩下了我一个。
后来的很多年,小孩子慢慢长大,遍地嬉闹,我感觉到的只剩下聒噪。
2010年四月十一号,海棠开满了花园,到处都是花,我的窗前曾停下一只喜鹊,我呆呆望着它离去的方向,手中的圆珠笔滴下一滴浓重的墨,十六岁的他就是在那个时候回来的。
霍修穿了一件剪裁考究的黑色外套,里面是一套黑色的西装,左臂上带了一块黑纱,那时的他抬手拨过伸出来的海棠花枝,眉头微微一皱,正看向我的方向。他有着十六岁少年不该有的沉稳,可能是他的爷爷对他的耳濡目染吧,反正对我来说,他不是那个和我一起惹是生非的霍修了。
我歪了歪头朝他笑了笑。
他和我一个班了,我们一起上下学,由我带他熟悉这个他已经陌生的城市。春风很温柔,吹来时带来无尽的花香,从栀子到茉莉,从五月到七月,他的脸在夕阳的余晖中是那样的轮廓分明,那样摄我心魄。
少女的懵懂感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
生活还在继续,花开了,花又谢了,我的小心思藏在心底,没有人会知道。我希冀着和他的未来,以至于期盼和他朝朝暮暮待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我和霍修之间也因为朝夕相处而重新熟悉起来,一切都在慢慢步入正轨。
但是,我的妈妈在西雅图当地时间2011年八月六日十三时三十二分逝世,这个噩耗像是一块巨石砸入风平浪静的海面,带来的是无尽的惊涛骇浪。
妈妈动身去西雅图时告诉我她是去出差,我只是好奇,一个从未出过差的画家要出什么差呢?
2011年八月七日凌晨,舅舅打电话告诉我们,妈妈走的很安静,她是肺癌,我的外婆也有,这是有家族病史的,外婆当年因为治疗不及时去世了,但是妈妈是在手术后感染了,她本该熬过这段痛苦的,可是她最终沉默在痛苦里了。
爸爸问我要不要和他一起去接妈妈回来,我摇摇头,眼泪淌湿了衣襟。他连夜订了机票,飞去美国。
太阳照常升起,不因我的悲伤而晚半秒。
我躺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没入鬓边发。我起身进入卧室,厚重的墨蓝色窗帘紧紧拉着,屋子里没有一线光,只有整片整片的黑暗,我把头埋在被子里,默默抽泣,心痛的感觉真的是糟透了。
在梦里,妈妈冬夜里的咳嗽声,徘徊在我的耳边,就这样好像过了很久。
窸窸窣窣的声音把我吵醒时,我睁开眼,是霍修带着阳光来了。
窗帘被拉开,他就坐在我的床边,静静看着我,眼睛里是温柔,他从没那么温柔过。这是我曾经魂牵梦萦的场景,可是我一点都不开心。
“唐蓁,你不能再睡了,今天我们要去参加葬礼了。”
我的眼泪哗一下就出来了,坐起来扑进他的怀里,我哽咽,我哭出声,哭到一发不可收拾,我哭出声,带着莫大的悲恸。
他说“唐蓁,我也可以照顾你。”
他说“唐蓁,我也是你的亲人了。”
我只记得我哭了很久,哭的好累好累,至于葬礼的过程,我已经一无所知了。
人就是这样聪明,记忆中把最痛苦的感觉删去,好让自己活得再轻松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