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永远都用晖泽稀释着陈筠未那终年不化的三尺冰霜的少年,带着狡黠地佯装把陈筠未推到旁边的雪里,然后报了这辈子的血海深仇,可另一只手对着她倾斜的身体还是小心地护着。
陈筠未第一次因为稿子和老板吵得无比狼狈,甚至被压榨了一大笔稿费的时候。她对着陆遥南差点哭了出来,可那人还是安静地说——
欠了多少,我给你,就当补偿。
可能陆遥南愚笨,甘愿地守着陈筠未这一方不识趣的水泽。只能笨拙又缓慢地表达,名为莫逆的内在含义。
如果没有陆遥南父亲的出轨,没有和林晚星的嫌隙,没有自己需要面临的生存困境,陈筠未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要变成那一泓甚至可以度人的春水了。
陈筠未在放下电话之后,她对着宿舍里和自己格格不入的嬉闹,闭上了眼睛,多想就此沉湎于黑暗,不复醒来。
“你爸爸的病这么多年了,再去做手术风险很大,就算在家呆着回恢复不好也可能像现在这样就呆在轮椅上了”
虽然不像其他家庭那样可以其乐融融,可陈筠未听到这话的时候,还是感觉到了潮水般的窒息。再深的海底也有空气,可这无疑于自杀才能企及的高度,不如不要。
如果能让那为数不多的两个人如愿以偿地陪在自己身边,陈筠未想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可刚让她领略到这斑斓的梦境,小心翼翼地想捧在怀里的时候,又无声无息地破碎了。
留下的,大概是那人手无足从的忏悔吧。把一切本和自己无关的罪责全数归咎在自己身上,可能只是为了想让自己感受到曾经拥有过的错觉。
毕竟,如果未曾拥有,谈什么后悔和亏欠?
半晌之后,陈筠未还是把自己缩成一团,蹲在空荡荡的角落里,拨通了陆遥南的电话——
晚上吃饭了吗,陈筠未努力把自己控制自己的声音,怕电话那头的人听出什么端倪。只是陈筠未也再没有像演戏般,哭诉自己的种种不幸。
毕竟,那人此刻也是如履薄冰,隔着薄薄的保护膜,一步不慎,便就是万丈深渊了。陈筠未不敢想,她连自己都救赎不了,更别提去拯救那已在临界点徘徊了多时的少年。她除了能陪陆遥南掉下去以外,做什么,都是作茧自缚了。
陈筠未只能战战兢兢地护着他。
没有,我爸妈还是那样。他俩根本不让我参合进去。陆遥南的声音里一如既往地烦躁。陈筠未从没有见过他这样。可就算是再温和的光晕,也有被驱逐出境的一天。
如果陆遥南没有因为买到票,可能愚昧地仍然一无所知。可就算知道了,自己也是回天乏术了。
陆母发现了父亲的外遇,父亲甚至在那人面前说了母亲什么,便更嚣张了几分。陆母说什么都要离婚,父亲冷静地都不曾为自己据理力争。一旦一句辩解都没有,那结果就是能预料到的了。
陆遥南只能把自己关在房门内,他把头深深的埋进膝盖里,身子止不住的颤抖。陈筠未接到他电话的时候,听到电话里的声音瓮声瓮气的,甚至都听不清陆遥南的声音。
可能陆遥南的声音里有什么咒语,抑扬之间陈筠未都能抓住其中的破绽。陆遥南很少给自己打电话的,何况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
陈筠未不知道,陆遥南不敢让他父母听到自己的声音,一旦被吵醒,便又是一场没人幸存的鏖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