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不了了,书你也看过了,版社都已经准备签了……”
陈筠未拿着手机的手已经通红,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算得上好看的姑娘,街道上的风肆虐又招摇,逼得行人只能下意识地裹紧衣服,匆匆地找着能够喘息的地方。
远处的乔木已经被风割得没有什么颜面,想想它往日的荣光——恣意地炫耀自己的活力,耀眼得让人甘愿卑躬屈膝。而现在,最后一片已经灯枯油尽的叶子,连当做书签,也十分让人嫌弃的叶子,也要离它而去了。它摇摇晃晃地挂在末端的枝丫上,等待着宣判。
等着你的好消息,别忘了我的报酬,陈筠未对着手机说了这么一句话后,像完成了什么大事,她紧绷的身体瞬间瘫软下来。
好消息?把自己熬了多少个通宵的书拱手让人,还真是好消息。
她靠着旁边的栏杆,好看的眼睛像被墨泼过了般,望不到尽头,让人想起无垠的荒原,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陈筠未有一双好看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像历经万难,也甘之如饴。程予望曾经这样说。哭起来的时候,就算是她失手点燃了暮色,也是值得原谅的。只是,陈筠未笑起来的时候,很少;哭,大抵也不会让人发现。
倔强,固执,这两个词让陈筠未的骨和血交织,才有一个活生生的她。片刻之后,她的身体开始止不住的颤抖,可能是秋风毫无保留的涌进了自己的胸腔,肆无忌惮在身体乱窜,她佝着身子,捂着嘴,被铺天盖地的咳嗽完全支配着。可能是抓着栏杆的手太过用力,陈筠未骨节分明的手此刻显得更触目惊心,暴露出清晰可见的血管。
直到程予望注意到这个穿着深色外套的人儿,他这样的人根本不会和素不相识的路人突然聊得热火朝天,但总觉得,那人和自己记忆里的某个影子出奇地撞在了一起。
他从未预料到自己会在这里遇到陈筠未。不,他想到了这样的结果,他本应该想到的。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他本想离那人远远的,越远越好,但鬼使神差地,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把自己推到了陈筠未的面前。
“朋友,你还好……吗”程予望的眼眸撞进陈筠未的心上,那个曾经写满了程予望三个字的,最柔软的地方。那一刻,陈筠未的脑子一片空白。
程予望和记忆中那个清冷的少年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岁月给他的眉眼填了几分成熟——在刘海的映衬下下颌显得轮廓更分明,普通的五官放在他身上,没有一点违和。大抵是因为锋利的眉毛下那双狭长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是带着月光的。
她想过自己和程予望再见的无数种情况,从未想过会这般狼狈。可能,造物狂觉得自己真的是来祸害这个世界的败笔,所以不管自己如何歇斯底里地挣扎,想爬出这个泥泞地深渊,还是会被软软地抓在手里,还是会被毫不留情地推到最深处,再开出一朵名为绝望的花。
程予望亲眼见到了眼前这个瘦弱的人,瞳孔倒映出自己的样子,而后放大,迷茫,直到聚焦。
陈筠未意识到自己失了态,无谓地扯开了一个弧度,笑了笑,说道,穿得薄了,没什么事情。
不知怎得,程予望觉得似乎有人在自己的心上不痛不痒地掐了一把,却有一种传遍全身的疼痛。
他突然明白了这种情绪,名叫不安。
两人之间死一般的沉默,甚至都默契地没有寒暄,没有再说当年,即使甜的发腻,又或者不甘地纠缠。
风吹起衣服,簌簌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