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
随着一连数发炮弹惊险地与荷兰旗舰密德堡号擦肩而过,落入一旁的海面,大惊失色的总督普特曼斯失手将酒杯掉落在颠簸的甲板上,摔了个粉碎。
努力在已摇摆得愈发强烈的甲板上站稳身形后,普特曼斯已顾不得去可惜自己的杯中酒,而是脸色惨白地目睹着眼前的这一幕情形:
被两面夹击的荷兰舰队此刻已然首尾不能兼顾,左支右绌中,又被郑福松所率的一众火船杀到近前,面对冲天火势,不得不各自避让,以至于阵型大乱,不时与纷乱的海盗船们撞在一处,再难重整阵势,此消彼长中,已然渐渐力不能支,在凶猛的明军攻势下开始显露出溃退的迹象。
“报——!”
激烈的战局中,一个接一个传令兵扶着船舷,慌张地跑过来,不断带来接踵而至的坏消息:
“总督阁下,明军先锋郑芝龙的战船已不顾伤亡地击沉了我方的Weiringen号!”
“刘香的船均已四散而逃,不再听从旗语指挥。”
“总督阁下,BrouckerSheaven号告急!请求救援!”
其实,这一切,早已被普特曼斯尽收眼底。
由于双方舰船如今几乎近在咫尺,普特曼斯已不再需要借助望远镜,便能真切地看清自己麾下的一艘艘战船正走向末路,甚至脸颊上已能感受到不远外巨大火势所带来的逼人热浪。
只见,此刻大多数的火龙船均已冲破了外围刘香的防御地带,一旁的海盗船或是已陷入火海、自顾不暇,或是纷纷夺路而逃。而从巨大的缺口处一拥而上的火龙船,瞬间就冲到了荷兰舰队中首当其冲的BrouckerSheaven号前。尽管木料材质远胜于海盗们的荷兰船并不那么易燃,但是郑军似乎早有准备,一连有数个口衔凿子的“水鬼”一跃而下、钻入水中,迅速便在水下荷兰人难以顾及之处,准备直接遭沉敌船。对此,船上的荷兰士卒却无计可施,只能听着船底传来的凿击声,深陷绝望,连连呼叫救援。
可还不待旁边的友船前来接应,由于火势与凿子的双管齐下,BrouckerSheaven号已然开始倾覆,上半身燃起熊熊火光,而下半身则已开始漏水,已然注定了沉没的结局。船上士卒只得绝望地跳海逃生,作最后的挣扎。
眼见Weiringen号被越战越勇、士气大振的明军先锋郑芝龙击沉,BrouckerSheaven号也将于转眼间倾覆,朗必即里哥再也看不下去,终于张口道:
“总督阁下,战局已对我方不利,咱们撤吧!”
普特曼斯抿了抿嘴唇,本能地想再来一口葡萄酒,稳一下心神,但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酒杯早已在甲板上碎了一地,看着残破不堪的碎酒杯,以及如血一般流淌在甲板上的酒液,普特曼斯足足愣了好一阵,似乎仍不肯接受此刻的结果。
“总督阁下!我方战船大多均已受创,再拖下去,恐怕整支舰队都要覆没在这料罗湾了!”
在朗必即里哥的一再劝告下,看着已经无法收拾的战场残局,普特曼斯长叹一声,而后终于咬了咬牙,无奈地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这道命令随着旗语迅速被传至各船,荷兰战船纷纷开始掉头撤退,尽快脱离这片火海。
而那些早已四散开来的海盗船见状,也不再做任何幻想,一半当场便如鸟兽一般四散而逃,另一半残部则尽量向刘香的旗舰靠拢,朝着与荷兰人不同的方向突围撤退。
眼看胜负已定,望着荷兰红夷与刘香海盗船已各自分头溃逃,明军更加杀声震天,除了作为先锋的郑芝龙所部外,其余各支参战明军也不肯轻易放过这样一个立功领赏的大好机会,各自加快船速,趁着大胜之威,痛打逃走中的敌军。
战局突变之下,多数荷兰战船凭借较快的船速,勉强带着累累伤痕脱离了战场,而被落在最后的Slotendijck号则逃脱不及,立时便被郑福松的大量火龙船一拥而上。原本担心自己的船这会步BrouckerSheaven号的后尘,因此Slotendijck号甲板上的荷兰士卒早已备好各种灭火用具,用来防备火攻。但出乎意料的是,似乎是得到了新的命令,就近几艘火龙船上的郑军士卒竟都把顶盖上的火架直接踢下了海,自行灭了火。还不待目瞪口呆的荷兰士卒们反应过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见一支支接舷战用的飞钩便已铺天盖地般从四面甩了上来!
随即,从火龙船上更是钻出的无数郑军士卒,借着这些钩索,开始一个个咬着兵刃、迅速攀上甲板,转眼间双方便已进入了短兵相接的搏斗。原来郑福松见大局已定,有意夺下荷兰人的新式战船,留作己用,故而临时变更战法,改为接舷作战。
鉴于战前郑家已对敌军首级开出的高额赏格,郑家军更是人人奋勇争先,莫不想趁着立下战功的机会,同时赚一笔丰厚的赏银。
见到这一幕,其余还有些犹豫是否返身来搭救的荷兰战船再也不敢靠近,只能紧跟着旗舰密德堡号急速驶离战场,再也不忍去看Slotendijck号上惨叫哭嚎的那些同伴。
眼看大势已去,孤立无援的Slotendijck号士卒只得放弃了徒劳的抵抗,缴械投降,郑家军于是一举俘获了船上一百余名敌军。
而就在成功缴获了Slotendijck号,郑福松正准备乘胜追击之时,一旁的甘辉却忽然提醒道:
“快看!旗舰上刚刚传来的新旗语,老爷的意思竟然是命令我们不要再管逃走的荷兰人,全力追杀刘香所部!”
郑福松愣了愣,望着其父郑福松旗舰的方向沉思了一阵,叹了口气,随即点了点头,吩咐照此命令执行。放其余溃逃的荷兰战船一马,剩余火龙船,直扑刘香残部。
随着新的命令被传达下去,郑家战船开始纷纷调头追击残存的刘香战船,而明军则似乎得到了福建巡抚邹维琏的命令,没有参与围歼刘香所部,而是继续追击溃退的荷兰战船。
两方分头行动,倒也互不阻碍。只是,目睹着双方的各行其是,明眼人似乎也都读懂了些什么。
料罗湾一战,明军一方大获全胜,成功击溃了荷兰人与海盗刘香的联合进犯,无论是朝廷君臣,还是福建及沿海各省听闻捷报,俱是欢欣鼓舞。而于料罗湾之战中出力最多、战功赫赫的郑芝龙更是威望日隆,郑家船队自此横行北至日本、南抵南海的广阔东方海域,海面之上,再无敌手。海盗之患,自此荡平。郑家一时成为福建乃至整个东南沿海的海上长城。而各国商船皆须与郑家交好,用重金购买郑家令旗,方可平安航行、畅通无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