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的山脚有个洞穴,她将韩掌柜背起来,弯着腰背到山洞中,刚入洞,外头下起倾盆大雨。
初夏的雨水总是来得如此急躁,不打招呼,外边白茫茫,河水不多时便涨起来了,弥漫到洞口外,她捡了些树枝进来点起了火,二人的刀都留在山崖之上,她想起来,掌柜有在身上带小刀的习惯。
后腰处,腰带中卷着两柄小刀,她解开他的衣衫,将小刀在火上炙烤,拔下他背上的箭矢。
昏迷中的韩掌柜闷哼一声,表情非常痛苦,她在他耳朵边上说:“掌柜的,一会就好了,你忍着。”
好像听到了她的声音,韩云中莫名地放松下来,立刻感到后背被人拿刀剜开,撕心裂肺的疼起来,他双手拽紧,由她处理了伤口,而自己额上已经出了许多冷汗。
她将被水泡过的伤口剜掉一层肉,用烧过后的草木灰撒在上边,防止化脓,最后将自己的衣摆扯下一条,替他捆绑住伤口,他身上微微发烫,应当是发烧了,好在不算厉害,她又扯下自己的外衣,用河水打湿,给他搓身子。
这点小伤不至于要人命,他底子又好,寻常不易得病,只要身子暖起来,他就会没事,沈璧心里这么想着,又觉得他现在肯定很疼,中了箭之后,一声没吭,一路保护自己,他的这份坚忍是谁也比不得的。
寂静的山洞里,蓬勃的雨水声与他粗重的呼吸声混合为一,沈璧停下为他搓身子的动作,对着他重重叹了口气。
“哎。”
她也不知自己在愁什么,洗了衣衫悬在火堆上,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里衣,他的衣裳已经垫在他身子底下,这会他也只剩下一条裤子,沈璧未考虑太多,紧靠着他席地而坐。
韩云中昏迷了半个多时辰,觉得喉咙很渴,张开眼睛想要水喝时,看见坐在身边,头望洞外发怔的姑娘。
薄纱底衣,玲珑有致,肤白貌美,一头乌发遮蔽大半张脸,挺俏的鼻头底下,红唇轻抿,这副画面美得不可胜收。
他趴在地上,看了她良久,眼睛转向洞外,一片汪洋,原来她在看雨,这江河上落下的瓢泼大雨别有一番美景,他也从未见过似的,跟在她看了半晌。
身边的人发现他早已醒来,急急忙忙取下树枝上悬挂的衣裳给他盖着,他张着干渴的嘴道:“玉娘子,我想喝水。”
她左右也没找到什么东西可以烧水,河水是万万不能生吃的,这山洞上倒是长着一棵翠竹,被雨水压弯了头,正好掉下来,她站起身,拿上小刀,走出山洞,攀上石壁,将翠竹割断,满头雨水拖着一截竹子进来。
雨水滴滴答答从她的头发上落下来,纱衣也湿透,紧贴着肌肤,她专心致志地低头切割翠竹,切出半截竹筒,放在石洞外,接了一筒雨水,搁在火堆上,待翠竹被烧黑了,水也开了。
韩云中看着她一串动作,等热水送到唇边时,他说:“你把头发擦擦。”
她一心想着给他喝水,压根没在乎自己身上的水,低头看了一眼湿透的衣裳,不好意思笑道:“让你见笑了。”
他接过竹筒,低头猛喝,温热的水灌入肺腑后,身上暖和了一些,出了热汗,舒服不少。
沈璧见他恢复了些,道:“我还以为掌柜的要死了,你若死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拿着空竹筒,本还想要一筒,听她说这些话,他却道:“我也以为你会被凌杀死,当时一想到你出事,我就很慌张。”
恍然间,她淡淡微笑:“原来掌柜的和我一样,都很担心对方.............”
既然两个人都没事,便是最好的事,她笑着接过空竹筒,转身蹲在洞口,接着石壁上落下的水滴,看着竹筒慢慢装满了清澈的水,晃起微波,她的心也渐渐平息了那份不安,心想,玉簪丢了就丢了,为了一个不曾在乎过她的人卖命,不如守护好真正在乎自己的人。
重新将竹筒搁在火堆上烧,她抱膝坐在一旁,等水开后,用自己的衣裳包裹着,在手里捂着,稍微凉却,她也尝了一口,说:“这水真甜。”
他道:“嗯,是挺甜的。”
“掌柜的再喝上三桶,出一身热汗,估计就没事了。”
幼时她从来没吃过药,就是靠这个法子退烧的,母亲陈氏将她包裹得紧紧,关门闭户,不透一丝风,她在被子里捂出一身热汗后,烧就退下去了。
韩掌柜从地上爬起身,接过竹筒,将热水一饮而尽,她把两人的衣裳都披在他肩上,又割了两个竹筒,一并接水烧上,让他一口气全部饮尽。
怕他冷,沈璧凑过去,挨着他而坐,他其实已经缓过来了,背上的伤口有些疼,也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她一挤过来,倒是令人浑身不自在,几乎僵硬。
他斜眼瞟身边的姑娘,从这个方位看过去,有些部位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他知这不是君子所为,连偷瞄也不敢,眼神直直地看向前方洞口,洞外的水急速流过,上头漂浮着一些树桩和被水淹死的动物。
“你冷么?”
他问她。
“有火烤,烤着掌柜,我不冷。”
她说。
“我还是把衣裳还你罢。”
他取下肩上的衣裳,给她披上,她打了个哈欠,天色已黑,她有些犯困,这里什么也没有,肚子里还饿着,她想,或许睡一觉就停雨了,雨水下去后,便可以回家。
韩掌柜道:“不如你躺下睡一觉,我看着火。”
她摇头:“你不累么,你还受伤了呢,要不你躺着,我守着。”
他说:“我已经好了。”
她不信,替他查看后背的伤口,没有化脓红肿,倒是挺好。
沈璧乖乖地躺下,他低声说:“若你不嫌弃,可以靠着我的腿,那样舒服一些。”
她将头挪到他身侧,没有靠着他的腿,而是拍拍地面:“掌柜也躺下歇会罢,反正也没有旁人。”
这地方偏僻,谁也不会来,实在没有守着的必要。
他就躺在她身侧,在采沙场时就是这样,二人之间隔了一条线,谁也不逾越。
“玉娘子,你的簪子我会替你找回来的。”
他闭着眼睛说。
沈璧张开眼睛,侧头瞧他,说:“凌已经逃出去了,你上哪里找他?”
“楚国不大,总有办法找到的,只要他不死,我就能找到他。”
他答。
身边的姑娘却说:“不要再找了,为了一个簪子,差点害的你连命都没了,不值当,反正我爹也不要我,留那个东西没啥意思。”
他张开眼睛瞧她,发现她的眼睛亮闪闪的,两人对视,他说:“你没有母亲了,留一件爹爹给的信物也不算过分,这么点小愿望当然可以有。我会努力找回来的,死是不可能,我不会死得这般轻易。”
她莞尔笑道:“就算你受伤,我也觉得心疼.............没必要为不值当的人再费神,丢了就丢了,我一点也不难受。”
他问:“当真不难受么?我以前见你可是很在乎那个东西的,怎么突然............”
她说:“因为相比于我爹,我觉得掌柜对我更重要。”
这话又让他的脑海里忆起知道她被凌劫持时候的感受,纷乱繁杂,以为她死了的那种慌乱无力。
他有种要拥抱她的冲动,她就在身边,就在眼前,只需要伸出手,就可以把她搂在怀中,她身子薄的很,两只手搂紧还绰绰有余。
韩掌柜不知自己有没有这份勇气去主动抱紧她,若是像上回那样只亲了亲耳朵,还惹她生气,他可就不知道该咋办了。
在很多事情上面韩掌柜都是很勇敢无畏的,但是在亲近她这件事上面,他显得非常怯懦胆小,也许因为从小没有家人,他时常感到孤独彷徨,不知道该怎样与人亲近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