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外边?”
她问。
“玉娘子,是我。”
门外那是韩掌柜的声音。
她开门让他进来,他站在院中四下张望,问道:“家里没事罢?”
“没事,那孩子找到了么?”
她问。
“估计是藏到谁家里去了,镇上的屋子一间间搜查,普通百姓肯定不会藏匿罪犯,最有可能躲起来。”
韩云中确认家中一切正常,让她先去睡觉,捕快们都在大街上,有事只需大叫,就听得到。
沈璧拉住他问:“那孩子的同伙呢,不是还有几个么,都跑了?”
他说:“就他一个人跑了。”
果然是个激灵的孩子,沈璧当日见他时,就觉得这孩子不一般。
“大人说他也是刚刚加入匪寇不久,不是老手,所以对他格外开恩,也没有怎么严刑拷打,日常牢头也不曾为难他,一个半大的孩子,与你差不多年岁,没想到真让他跑了。”
“我还说呢,衙门的大牢守卫松懈,谁都可以进出,人肯定得跑。”
她进牢里那会,就这么感觉。
其实那是因为韩云中特意找牢头关照过她,还送了人家一壶好酒,这些事都是他在背后默默地做,不曾告诉她,便让她误会是牢房看守松懈。
看她睡的柴房并不严实,顶上还有个大窟窿,他便说:“今夜你先去我房里睡,我是回不来的。”
“嗯?”
她犹疑起来,道:“我也睡不着,万一来了人,我得看着。”
外头风大,他把自己屋门打开,示意她进去等。
他提着刀离开小院,从外锁了门,才回去找衙门的捕快们,街上人头攒动,冷风乍起,呼啸连天,他走到茶摊,南宫大人坐镇,一杯清茶一本书,他走过去坐下,给自己倒了碗茶:“大人,要整夜守着?不如回去,有消息我告诉你。”
南宫清远道:“不了,镇上就这间摊子夜里还接客,这茶水挺不错,我爱喝。”
茶是糙茶,农家常喝的那种,并不回甘,还丝丝发涩,韩云中不晓得这东西哪里好喝了。
捕快们举着火把一家家敲门搜查嫌犯,南宫清远在茶摊与韩云中聊天。
“韩掌柜,你托我办的事情有消息了。”
大人说。
“哦,是何时?”
韩掌柜问。
“七八月,会有一次征兵,从地方上一层层征收,集中分配,若你要去北方战线,我找我爹爹,他管控着郡里所有兵役的分配,可以说的上话。”
大人说。
“北方战线有三支队伍,我要去的那一支可有什么办法?”
韩掌柜道。
大人将手里的书籍阖上,郑重道:“哪里不好,非要去那里,战事最激烈,最是危险。”
韩掌柜眸色深沉,道:“我必须去那里。”
南宫清远无奈叹息,有些人总归要走,不知他还有没有回头路,死在外边的话,连尸骨都无法归还故里。
夜色里走来一位小姑娘,她寻到这处茶摊,朝二人请安。
南宫清远见她来,问:“怎么了,不在衙门睡觉跑出来凑热闹。”
小柒姑娘笑道:“夜里起风了,给大人送件斗篷,快穿上。”
她手中捧着斗篷,南宫清远看见了,道:“外头不安全,你还在回去。”
“大人在这的话,怎会不安全。”
小柒说。
这话若冷风里送来一缕温暖,南宫清远心中发生细微的变化,微微一笑,说:“你穿的这般少,还是自己穿上罢,本官不冷。”
小柒低头看自己新做的薄纱衣,本以为夏天来了,天气就热了,没想到突然变冷。
她不好意思道:“大人真是体恤属下,属下思考不周,还让您担心我了。”
南宫清远递去一杯热茶给她:“快些喝一口,暖和一下。”
她乖巧地端起茶碗,一口气喝干,一滴不剩,真是个实诚的姑娘。
韩云中瞧这里没自己什么事情,告辞后四下巡逻,忽听前边有人大呼“走水”,一道火光冲向天边,他的眸色也随之变亮,眼眸中映着两团火,愈燃愈烈。
着火的地方,是镇上的当铺。
他大步朝当铺跑去,铺子里已经烧成一片火海,根本找不到门进去,从里边冲出来的当铺老板见他是捕快,拉住他的手说:“大人,求求你帮我把东西取出来,没了东西,我可就成了穷光蛋了!”
他问老板:“怎么起的火?”
老板答:“有个人半夜跑到我铺子里来偷东西,被我发现,那人就一把推倒了油灯,把铺子点了,这铺子是百年老店,里外用的都是木头,根本压不住火势。”
韩云中道:“我衙门的兄弟们会帮你灭火,你告诉我,那个小偷往哪里逃了?”
老板指向出镇子的方向,那里是西街,韩家棺材铺也在那个方向。
高个子的年轻男人立刻往西街而去,穿过层层救火的人流,他心急如焚,总觉今夜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韩家棺材铺。
沈璧在掌柜的房里枯坐着,屋里摆设未变,多了股男人身上的气息,她听得隔壁老太太时不时咳嗽几声,便起身去隔壁瞧瞧。
天气一变,老太太就会咳嗽,她推门而入,从桌上倒了杯水走到床头,小声唤她:“老太太,起来喝杯水,喝了水才好睡觉。”
老太太迷迷糊糊,坐起身时问她:“云中呢?是不是又出去了?”
她说:“是啊,衙门跑了个嫌犯,他们忙着抓人呢。”
老太太低头啜了口水,清清嗓子,摆手让她回去睡觉,她退出房间,外头寒风大作,吹得噼里啪啦乱响,她搂紧自己的胳膊,正要上掌柜房里待着,忽然听得院门边有响动,好像是有人在撬锁。
她警觉地回屋取出自己的碧落刀,伸手将老太太的房门一锁,钥匙丢在窗户边的角落里,这才踮起脚尖往院门而去。
黑夜中,一丝光都被乌云遮住,沈璧立在寒风里,仔细听外头窸窸窣窣的撬锁之声,料想定是那逃跑的少年以为这院子没人住,想进来躲避搜查,她躲在院门侧面,等嫌犯一进门,就举刀砍去。
外头的人身上背了个大包袱,用一根银针撬锁,弄了半日,才将锁打开,轻轻推开院门,探头探脑地往里打量,入目几间房舍,不见灯火,他甫一抬脚步入院中,侧面一声厉喝“纳命来”,少年被这清脆的女子之声吓一大跳,旋即有刀剑劈开风霜之感,知晓这女子手中有兵器,少年后退几步,退出院子,反手一关,将那女子关在院中,而他自己抬腿就往院外的小路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