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清远背着手在屋里踱步,韩云中的请求他听得很清楚,毁灭证物之罪,轻重全凭他一句话来定,这厮嘴硬,非要自己和罚沈璧一样罚他。
沈璧作为嫌犯,犯案时不足十岁,毕竟枉死那么多人,南宫清远一定得做出处罚,这个处罚怎么做,就看他的意思了。
上京那位沈尚书那处,晚些时候再派人送信去就可,南宫清远来回走了十余圈,这才道:“看在你是初犯的情况下,本官允了你的请求。”
韩云中微微笑道:“多谢大人。”
“来,坐下,你我喝了这顿酒再谈处罚之事。”
南宫大人为他斟酒,他不客气地一饮而尽,又自罚三杯,二人喝了一桶米酒,南宫清远已经不省人事,韩云中还能自持,他听得大人醉语:“罚你和玉娘子去郊外沙场做苦役五十日...........没有下次。”
韩云中将最后一滴酒倒尽,敬这位不省人事的大人:“在下多谢大人体恤,这份恩情永世不忘。”
南宫清远趴在桌上,嘴里发出闷闷的回应之声,不晓得他有没有听到,韩云中开门出去,在灶房找来还在忙碌的小柒姑娘,对她讲:“大人喝醉,劳烦你伺候他洗漱,早些睡下。”
小柒姑娘嗅到他一身酒气,想来大人也喝得不少,急忙端了热水过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大人扶到床上去,大人比她沉不少,喝醉后如一滩烂泥,根本挪不动,她又是擦身子,又给擦脸,大人一翻身,将她压在了身子底下。
小柒个头小,吓得不敢乱动,怕搅乱大人的美梦,便那么僵硬地待了一整夜。
南宫清远醒转时,小柒强忍了一夜,赶紧爬下床去磕头:“大人,我不是故意躺在你床上,昨夜你压住我不放,我走不得...........”
大人迷迷瞪瞪瞧她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问:“我压着你了?”
小柒哭道:“真的不是我故意爬上去的,我给您擦脸,您就把我压住了,我怕打搅你的美梦,一动不动待了一整夜。”
他不耐烦道:“我也没说什么,你哭什么?”
小柒委屈道:“我怕大人误会我,我不是有意的..........”
他说:“好了,我晓得了,该是我赔个不是,昨夜我可伤着你了?”
她摇摇头,擦干净眼泪,爬起来给他倒茶解酒,他脑子清醒过后,才反应过来,男女共处一室,共睡一塌,好像是有点不合适。
他对小柒讲:“此事我不会说出去,你也无需挂怀,都是本官轻浮了你,本官和你赔个不是。”
小柒答:“大人不怪我就好,我也不是有意的..........”
他笑道:“你是个好姑娘,我不会误会你的,快去给我煮些热粥来,吃了酒胃里难受。”
“大人胃不舒服么?”她担忧道。
“嗯,有点。”
他捂着腹部下床,桌上残羹已经收拾完了,屋里还有些酒气,便让小柒开窗通风,窗外一株桃花开得正盛,他伸手就给折下,插入瓷瓶里。
小柒仔细地捧着瓷瓶去门外舀了点水养花,搁在窗边,他看得着的位置,他躺在摇椅里,望着这支花发怔,脑子里想了很多事情。
韩云中回到牢中看望沈璧,见她睡得安稳,便回家一趟。
老太太一宿没睡,等他回来时,她张嘴问玉娘子如何了,他答:“她是为了她娘顶罪的,火不是她放的。”
老太太放心下来:“我就说嘛,那时候才五岁大,怎么可能放火杀人呢,要说也是她那个娘不对,看着挺好的,其实..........”
她转头一问:“你说,李家那个丫鬟落胎之事,是不是也是她干的?”
此事细思极恐,非常可疑。
韩云中说:“依照我的推测,应当是她干的。”
当时没有戳穿,他也不晓得自己是被什么东西迷惑了脑袋,也许因为她是玉娘子的母亲,他不想看见玉娘子伤心难过罢。
人的心思就是这么纠结别扭,明明说没有儿女私情,可是他却处处都在保护玉娘子,这种保护是本能,是不可抗拒的。
老太太握紧儿子的手,脸色疲倦,双目却炯炯发光,她对儿子说:“我瞧你对玉娘子也是真情实意,为何就不能娶了她呢,就算你要走,也给我留个孙子再走啊。”
他说:“别耽误了人家姑娘,我走之后,她还可以找个好人家嫁了。”
她长得那么美,谁看了不心动。
老太太哀叹再三,云中这孩子处处维护那个丫头,怎么就不为他自己考虑考虑。
“当时你说为她赎身,我还以为你是看上她了,准备娶她进门的,既然没打算娶她,你花那么多银子,费这么多心思,又是为何?”
老太太说。
他百口莫辩,有些行为他自己都揣摩不得,也许和她就是有缘分,第一眼时就留下印象,后来辗转反侧,也忘不掉。
“娘,我得陪她受罚,说是去郊外的采沙场干上五十日,这段时间我让小柒姑娘过来给你做饭,得了空,我便回来看看你。”
“有了心上人,就不要亲娘了你!好小子!”
老太太骂道,心底却又为他欢喜,既然有了喜欢的人,不管承不承认,总归是好事。
“都说了不是心上人,玉娘子还救过你的命,难道我不应该报答她?”
他说。
“是,是,你是在报答她,我都懂,你快些去看看她罢,姑娘家一个人在牢里得害怕了。我一个老太婆在家,有吃有喝的,别担心了。”
她催他快去,他洗了把脸,把水缸里的水加满,上地里拔了好些萝卜白菜回来给老太太备着,确认米缸里的米够吃,这才又出门去。
韩家棺材铺外的街道上有一家卖馄饨的摊贩,他要了半斤馄饨,两个海碗装好,一手托着一只碗,步履稳健,馄饨汤那是一滴都没洒出来。
到衙门外,捕快们见韩掌柜托着两碗馄饨回来,纷纷诧异他功夫深,馄饨汤得多烫,他竟然一点都没被烫着,管牢门的狱卒与他相识,卖他个人情,允他自由出入,他来到沈璧待着的牢房外,伸脚勾住牢门,门便开了。
“玉娘子,快起来吃馄饨。”
把馄饨搁下,他见沈璧醒过来,凑过去瞧,她的脸色恢复正常,两人四目,对视片刻,他急忙站直身体,躲开她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