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沸散端来，小柒都替她捏一把汗，她仰首一口闷下，嘴巴里又苦又涩，韩云中手里捏了颗梅子，塞入她嘴巴里，她嚼两下，反应过来这是梅子，问掌柜：“哪里来的？”
“去年夏天我自己做的。”
他说。
“挺好吃的。”
她夸道。
“我娘爱吃，所以做了点，还剩一罐没吃完。”
桌上摆了个小瓷罐子，他把这东西送了她，她吃在嘴里，甜在心底，看着刀子在自己脸上划了一道，他的鼻息已经蹿上自己的脸颊。
“疼么？”
他问。
沈璧头晕脑胀，道：“不疼。”
“药起作用了，我要下刀了，若是感到疼，你得告诉我。”
他说话的时候，一股一股地热气喷在脸上，酥痒难耐，她快要醉过去，强装镇定，说：“不如我躺着罢，这样你好下刀，我也躲不了。”
他嗤笑：“怎么，还想躲我，怕了？”
“我才不怕呢。”
她辩解。
韩云中另一只手悄悄握住她的手：“不怕的话，你一直抖什么？”
她尴尬地抽回手，不给他摸，他从鼻孔哼出一声，扶她躺下，俯身盯着她的脸，刀子小心翼翼从那块黑色疤痕的边缘开始割，血珠子滑落，他吩咐身后的小柒：“拿块棉布过来。”
“哎，好。”
小柒递去棉布，他的手指握住棉布，轻轻揩拭沈璧耳朵边的血，低声问：“疼么？”
她已经感觉到火辣辣的疼痛，吃了麻沸散也就这个效果了，不可能完全不疼。
“嗯，有点了。”
他说：“再坚持坚持就好了，我尽量快一些。”
她问他：“掌柜的，我的脸是不是很丑，血淋漓的样子，吓人不？”
他勾着唇角说：“比这更吓人的我都见过，这算什么。”
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与自己只有几寸距离的韩云中的脸，他的那张薄唇勾起来时尤其好看，一点也不刻薄，充满了自信。
如果这张脸变好看了，老太太也喜欢她，是不是掌柜的就可能也会喜欢上自己？
她脑袋里遐想连篇，脸上的疼也不算什么了，韩云中不知她小脑瓜子里想了些有的没的，专心致志地替她祛除了脸上的死肉，剜下来好大一块肉，丢在碗中。
事毕，收了小刀和药罐，韩云中回身拿手掌摩挲她出汗的额头，道：“玉娘子真了不起。”
她虚弱一笑：“多亏掌柜。”
“歇一觉，我给你做些好吃的。”
他道。
沈璧浑身无力躺在床上，脸上渐渐发疼，这种疼离脑门比较近，整个脑袋都要炸开似的，难受至极。
小柒姑娘上灶房帮忙做饭，韩家里里外外都干净整洁，与她自个家完全不一样，她孤苦一人长大，鲜少有见到这么多人，新鲜而有趣。
韩云中从地窖取出两根筒骨，清水洗净下砂锅熬制，中途撇去面上的血水，加入山药和姜，他故意多搁了些姜，让骨汤的味道辣些。
锅里炒了几个菜，两荤两素，辣子是不放的，味道淡极，他舀了一份饭菜送到沈璧屋里，小柒在背后看着，心叹这个男人对玉娘子真有心。
沈璧如今吃东西都脸疼，只能拿汤泡饭，呼噜一下就咽入腹中，韩云中在旁瞧着她，说：“夜里你别和小柒睡了，万一你染了病，两人睡在一起，最容易过给她。”
她眨巴眼睛，家里没有多余的房间，小柒睡哪里去？
韩云中也思考这个问题，很久才道：“让她去和我娘睡罢。”
她道：“老太太那屋子一股药味，小柒怕是睡不着的。不然让她睡我这里，我...........”
她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
韩云中最后道：“我让出柴房，请小柒委屈两晚，我上前厅去。”
“哎？这怎么可以？前厅可是死过人的，你不怕？”
她坐直身子，惊讶道。
他心里无鬼，自然不怕，沈璧却觉得晦气，不愿他睡前厅，本想问问前厅的阁楼能不能睡人，想起掌柜的常在阁楼里鬼鬼祟祟不知干什么，她便不问了。
不知小柒在门口偷听二人讲话多久，她推门而入，紧张地对二人道：“韩掌柜，玉娘子，我睡前厅去罢，我不怕死人，你们别为了我伤神了。”
沈璧对她说：“我们不是嫌弃你，你别多想。”
小柒说：“我晓得，来别人家里总归是给别人添麻烦的，我这样的人也没啥要求，不冻死饿死就不错了，你们别再争了，我去睡前厅。”
沈璧有话与她讲，韩云中知趣地端了饭碗出去。
“小柒，你可知大人为何让你先来我家住两日？”
“我不晓得，好像是大人最近不方便，等他方便了就来接我。”
小柒道。
“其实他是担心你，让我先来和你聊聊天。”
沈璧道。
小柒被提及受辱一事，羞愤之下，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躲起来，沈璧说话之意没有看不起她，完全是担心她的身子，一个姑娘家受辱之后，万一有了仇人的孩子，得及早想办法，这就是大人的嘱托。
“我就是想告诉你，若你有不舒服要和我说，我给你想办法，大人既然愿意收留你，这样的事情，他一个男人不方便和你谈，但是他绝对是希望你能长久陪伴在他身侧的。”
小柒哭着问：“大人真的不嫌弃我么？我这样的穷人，又不清白，死乞白赖跟着他，他一点也不讨厌我么？”
“大人是好人，他是一个好官，心底只有百姓，你是什么人不重要，但是你得忠心对他，对得起他这一份好意。”
沈璧说。
小柒哭了一阵，擦干眼泪道：“我既然已经选择活下来，我就不会轻易死，姐姐放心，我不舒服的话一定告诉你们，请你们帮忙想办法。”
沈璧摸出张素净的帕子给她擦眼泪，小声说：“晚上你别去前厅，那里闹鬼，你来我这，睡我的床。”
“哎？姐姐睡哪里？”
小柒问。
她道：“我去前厅。”
小柒惊叫：“那怎么可以！”
沈璧淡淡笑着，不容她再拒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