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时夜已深,沈璧给老太太弄了两个汤婆子暖床,服侍她睡下之后,自己才去洗漱,见柴房亮着灯,她悄悄凑近,越过木栅栏的缝隙,看见掌柜的抱着一本书在看。
这个时间还看书?
她眼神不好,不知那是什么书,转身熄了灶房的灯,回屋歇下。
夜里辗转反侧,身上一阵阵发冷,听着外头大雪纷飞,簌簌落下之声,她没有睡意,索性坐起身来,开窗看雪,外头一片雪白,对面柴房的灯已熄灭,门还关着,掌柜的还没起。
这会也不到辰时,鸡没叫,她心底藏着什么事,隐隐不安,在屋里枯坐着,然后起身打水回来煮了壶茶暖身,茶水煮好时,门口传来踏雪之声。
韩云中推开半掩的房门走进来,他也是刚起,拢着衣衫关上了门坐下,向她讨了杯水喝。
“怎么了,睡不着?”
他问她。
“嗯,昨晚上没睡意,躺了会就不行了,干脆起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她说。
他的大手越过二人之间的暖炉,握住她冰凉的小手,他道:“你身上怎么这么冷?”
“我也不晓得,可能是昨晚上没泡脚就睡的缘故罢。”
她答。
“那可不好,这是体寒之征兆。”
他握住她的手,搁在手掌心里揉搓,像昨晚她对老太太做的那样,她看着这个很熟悉的动作发愣,掌柜的却一点也不拘谨,大大方方地给她搓手。
“你把袜子脱了,我给你搓搓脚。”
他说。
沈璧脸红道:“不用了,我自己烤烤就好。”
姑娘家的脚不能随意碰,这是陈氏教她的道理。
忽然他俯身,替她褪去了鞋袜,握住这双小巧的玉足,搁在他的膝盖上,底下就是火炉子,她吓得不轻,想缩回去,被他捏住。
“脚暖和了才能睡个好觉。”
他低声说。
“掌柜的,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样...........”
她头次拒绝他。
韩云中的手顿住,不一会,又继续给她揉搓着玉足:“你是我妹子,我们是亲人,你不舒服我也会不舒服。”
小丫头脸上笑了,脚暖和起来时,身子也暖和了,她穿好鞋袜下地走动,对他道:“晌午带我也去李家罢,我想看看凶手是谁?”
“嗯,好。”
他起身朝外走去,上后头练功,她也去做早饭,雪已经很深,没过了膝盖,吃完早饭,老太太还要补觉,二人便锁好门出去。
衙门。
南宫清远大早起来心情便不好,捕快把小乞丐的尸身停在厅中,南宫清远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韩云中抵达,他才开口说:“这小子死了。”
韩云中与沈璧皆是愣住,不过数个时辰,小乞丐居然死在了衙门里?
他揭开盖住尸体的白布,尸体还未僵硬,看来死亡时间不超过两个时辰,他注意到小乞丐脸上与前胸处有水渍,抹了一把在鼻子底下闻,像是汗渍。
他掀开尸体身上的衣物,在小腹和大腿上看见许多密密麻麻的疱疹,他吩咐玉娘和南宫大人:“请大家到门外去。”
南宫清远看见疱疹心觉不妙,赶紧带人撤了出去,韩掌柜独自在大厅里检查尸身,末了,他朝外吩咐:“请大人派人送一身衣裳和一辆马车过来。”
南宫大人说:“你可要紧,万一被传上..........”
他道:“在下幼时得过这种病,不会再被传上,但是我怕传给你们,所以请你给我一套衣裳,一辆马车,等我处理好了小乞丐的尸身就没事了。”
捕快们按照他的要求照做,他让所有人去外头等着,他独自把尸身运上车,一个人驾车出了城,将尸体挖了个坑埋了,再上小河边清洗了身体,换上新衣,这才回到衙门。
南宫清远已经晓得乞丐的死因,昨日与他接触,不知这些人有没有被传上,韩云中到跟前说:“昨日我就觉得他气色不对劲,吃饭的时候出了那么多的汗,浑身滚烫,估计那时候就发烧了。昨日与他有过接触的几人也得小心,我写个药方,大人快些去采买,回来让捕快们都吃一碗。”
“万一传上,衙门都得封了。”
大人说。
韩云中也不确定怎么回事,若是小乞丐自己感染的,还好说,若是有人害他的话,就不好说了。
“我猜应该不是他杀,能下这么厉害的毒的人,明月镇还没有。只不过李府的案子就难办了,无人指证的话,谁是凶手还说不定。”
“人证一死,也没什么其他证据,此案只能和李原说一声,暂且搁置。”
南宫清远不甘心,他手上还没有出现过这种半途而废的案子。
韩云中道:“不如我代替大人去一趟李府,大人最近最好在衙门里先待着,万一传上了病就不好了。”
“嗯,也好。”
南宫清远目送他二人离去,立刻就把店铺老板二人提到跟前,这二人作恶多端,染上也是罪有应得。
他问二人是否下毒谋杀小乞丐,二人直呼冤枉,昨夜一直在大牢里,怎么可能下毒。
南宫清远随意问了问,料想也不会是他们干的,便让人将其带下去。
沈璧离开衙门时一直纳闷,小乞丐怎么好端端的死了,他到底得的什么病?
韩云中讲:“那是麻风病,一旦传上,非死不可,而且很容易过给他人,我幼年得过一次,死里逃生,不会再得了,你也要小心,回去我给你熬副药吃。”
“啊,我也会得?”
她问。
“嗯,有可能。”
他说。
经他一说,沈璧总觉身上痒痒的,似乎长了疱疹出来,不时地查看手腕,却什么也看不到。
李府。
韩云中上门,代表南宫大人传话,李原听过后沉默良久,阮氏已经被关起来,休书也下了,若是如此,找不出凶手,他只能认定阮氏害人,便依家法先杖责五十板子,饿上几天,逐出家门。
阮氏哭声震天,一直骂骂咧咧,咒李原不得好死,沈璧暗自发笑,没想到夫人也有这一日,她对李原提议:“夫人无儿无女,还害死李家骨肉,按理不该如此放过她,我听说隔壁镇子有人拿辣椒油来撒伤口,将其面容毁掉再逐出家门,她便不可能再嫁旁人,也不会给您抹黑。”
李原道:“这个恶婆娘害我孩儿,的确该死,可惜没有人指证,不然我真要让她身首分离,你说的好,我让徐婶浇点辣椒油上去,恶婆娘出去后也嫁不得人,就这么办!”
沈璧笑道:“老爷英明,这种恶毒女人就应该这么对付。”
阮氏被一桶辣椒油浇了伤口,立刻昏死过去,李原将其丢出家门,分文不给她留下,阮氏这命已是去了一半。
韩云中没想到小丫头还挺有一套,对付完了阮氏,他提议去看看陈氏,小丫头脸色一变,倒是不愿意去了。
韩云中说:“我去给你娘看看身子,你在外头等我。”
小丫头犹疑着要不要进去,韩云中已经独自先进去,关了门,陈氏见他过来殷勤招呼:“韩掌柜怎么来了?凶手可找到了?”
韩云中坐下来,道:“证人死了,凶手找不到了。”
陈氏一愣,可惜道:“怎么死的?”
“得了病一夜暴死。”
他答。
陈氏幽幽说:“听说是个小乞丐对不对,真可怜,还没过上好日子就病死了。”
他问陈氏:“你可见过小乞丐?”
陈氏摇头:“我又不出门,怎么会见过。”
他唇角勾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昨日在下听小乞丐说,找他买药的女人长得很美,在下寻思着李府谁比较美,不知不觉就想到了伯母身上。”
陈氏脸色大变:“只是小孩子的一句话,这能当做证词?”
他道:“当然不可以。不过怀疑你的不只我一个人,我不会告发你,不管你要做什么,不要牵累玉娘子,这就是我的要求。”
陈氏坐起身,直勾勾地看着他:“韩掌柜是看上我家玉娘子了?”
他背着手,立在屋中,道:“我没有那个意思。”
“那你............”
陈氏不解。
“你已风烛残年,玉娘子却还有大好的人生,况且你还有小湾,若他们发现你是凶手,两个孩子会被善待么?”
他道。
“你还没有回答我,你为何要保护玉娘?”
陈氏问道。
韩云中自己都不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朝门边走去,身后“扑通”一声,陈氏朝他跪下了。
“韩掌柜,我是个苦命人,能遇上你是我们的运气好,请你善待玉娘。”
他听完这段话,抬步离开了房间,沈璧在外等候多时,他走出去后朝她伸出一只手,沈璧犹疑片刻,上前拉住他的衣袖,却被他反手给牵住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