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板子的人请来的是在李家做工的乡亲,趁着连日小雨,就在院中把玲翠儿打了,哀嚎声连天,徐婶听不下去,走回后院,沈璧在洗衣裳,听徐婶说玲翠儿的惨状,她云淡风轻道:“不忠诚的家仆是万万留不得的。”
徐婶道:“知人知面不知心,玲翠儿看着和夫人挺亲近的,跟母女一样,啧啧。”
沈璧默默地低头洗着衣裳,手上这堆衣裳足足洗了她三日时间,不给饭吃,每夜偷偷的吃两个徐婶留下来的凉馒头度日,她的日子熬着熬着也就这么过去了。
玲翠儿被打之后,在屋里养了好些日子的伤,不见人影,阮氏也不来找沈璧的麻烦,听说她正忙着物色新丫鬟,李府人手不够是早有之事,阮氏生不出一儿半女,人丁稀少,就指着小湾儿长大来撑门面,所以玲翠儿才有机会爬上李原的床。
衣裳终于洗完了,要用木炭生火烘干,府上木炭不够,阮氏一大早轰她上山去砍树回来烧炭,她拿破布头把双腿捆绑起来,扛着斧头,踩着一双漏风的木屐就出了门,从李府后头走田间小路,蜿蜒着往白茫茫的山上走。
冬日万物凋零,山上松树和茶树多,她砍了几根松树,拿藤条捆绑,正要背着松树下山,扭头见山腰上几株山茶开的正好,红艳艳,与冬日凋零的风光形成鲜明对比,她搁下松树,抄小路攀爬上山腰,采了几株红茶花别在腰上,哼着小曲沿原路返回。
此时一人行至山腰上,本也是冲着茶花而来,见着沈璧,他拱手招呼:“姑娘怎么也在。”
他是棺材铺的掌柜韩云中,一身粗布衣衫,看样子也是来山上砍柴的。
沈璧的脸蛋被北风冻得发红,手中握住腰间的一捧茶花,低着头说:“是来砍柴的。”
韩掌柜看着茶花笑道:“这茶花是带回去送给谁的?”
她答:“我母亲病了,给她带些鲜艳的花儿回去,她心情会好一些。”
韩云中家里也有一位病母,与她的处境倒是一致,不免生出一丝同病相怜之感。
他也折下一捧茶花来,与沈璧走在一起,见她一人扛着那么重的松树,压着个子小小的,便道:“我来替你背着罢。”
沈璧将背上的松树给他,他轻而易举便背了起来,一点也不费劲。
“韩掌柜仅仅是为了这捧茶花来的?”
她问。
“不,我是进山找楠木,楠木是做棺材的好料子,寻了大半个月也没收货。”
他答。
沈璧回头看向层峦叠嶂的山,楠木非常珍贵,怎么会生在这样的地方。
韩掌柜问她:“姑娘容我冒犯一句,你脸上的疤痕可是火烧的?”
她脸色凝滞,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不自觉地拿手抚摸着脸,道:“正是火烧的。”
“怎么会被火烧成这样?”
他问。
沈璧的头垂得更厉害了,韩掌柜忙补了一句:“对不住,我冒犯姑娘了。”
“不,掌柜没有说错什么,只是有些事情我不大记得了,那时候太小,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晓得。”
她道。
韩掌柜淡笑着,替她将松树背到了李府后门,她推开虚掩的门,身后之人朝里看了看,道:“你是十年前来的明月镇罢,原先住在何处?”
“原先住在隔壁的镇子,叫荷花镇。”
“荷花镇可离得不远。”
“嗯,是。”
她默默地把砍来的松树摆在院中角落里,徐婶走来,看见韩云中,道:“怎么是韩掌柜送玉娘子回来,快,过来喝口热茶。”
韩云中也不客气,步入灶房,接过徐婶递来的热茶一口闷下,额上出了薄薄一层汗珠,脸色热烫,看得沈璧的脸也烫起来,她递去擦汗的巾子,韩云中接过来擦了擦,忽然说:“别人家都对我这个做死人生意的掌柜避讳着,不敢亲近我,就你不嫌弃我。”
她不好意思道:“他们都说我长得丑,也就韩掌柜能对我笑,彼此彼此。”
对方“哈哈”大笑:“初见玉娘子在下倒是奇怪这张脸怎么回事,后来多看了几眼,没觉得哪里不好看,皮囊终归是表象,不值得在乎。”
这一番话说到她心坎里,暖流经过,格外熨贴。
韩掌柜知道她要烧木炭烘烤衣裳,便帮忙取来锯子,当下帮她锯断了木柴,就地做炭,做炭要花费好些时候,只等火灭了就成,他家中还有病母要照顾,先捧着茶花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