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圆几里地,没人比韩家棺材铺的韩云中起得早,他应鸡鸣而起,从不睡懒觉,这日大清早,他发现有人比他起的还早。
院中清脆的砍柴声传入耳朵里,韩云中一张眼听见这个声响时,不禁勾起了唇角,一个翻身下了床,踩着布鞋往外走去,玉娘子在院中砍伐几根老竹,满面通红,额上都是大汗,他提着自己的刀走出去:“玉娘子怎么起的这般早?”
她停下来喘口气,答:“为了能追赶上掌柜。”
他道:“追赶我?追赶我做什么?”
她说:“若我与你一般强大,我便能够与你并肩而行,这就叫追赶。”
他淡淡一笑,上井边舀水抹了把脸,漱了口后又喝了一大口凉水,独自往后边练武去。
沈璧决定好好练习,强大体魄,这样才能追赶上她家掌柜,他已经练武多时,并非一朝一夕就可以追赶得上,往后他不在家,她得保护好老太太,若是老太太没了,她要去寻掌柜的,一个女子在这尘世独活,必须具备点本事。
她已决定追赶掌柜,无论这条路多难走,都要试一试。
劈柴并不难,难的是有持之以恒的念力坚持到底,有源源不竭的毅力劈下去,她气力不大,耐力也差,才干了一个时辰就胳膊酸痛,几近抬不起来了。
柴劈了几根,她头晕目眩,被太阳一照,有些喘不上气,便搁下柴刀,洗了把脸,先把早饭煮上。
韩云中回来时,见地上未劈完的柴和搁下的柴刀,依旧是淡淡一笑,吃了早饭,他拎着把砍柴刀上山去,午饭时间便扛了五根大沙树回来,丢在院中,沈璧手头上的活还没干完,就听他说:“我再砍五十根柴回来,你把这些柴全部劈完码好,这一关就算过了。”
“掌柜的,我若过了这一关,下一关是什么?”
她问。
“劈了这些柴,下一次我就教你骑马。人若没有前进的本事,总得给自己留条退路,退路无非是逃跑,连马儿都不会骑,怎么逃?”
他说。
沈璧觉得有道理,她还不会骑马,趁此机会学习一番,肯定会有用处。
她在家劈柴,韩云中上山砍树,夜里一见面,各自都是尘土满面,热汗裹挟着黑泥,好不狼狈,互相对视一阵,二人“哈哈”大笑,觉得对方非常滑稽。
他抬手揉搓小丫头的头顶:“你呀,突然勤勉起来,倒是让我不习惯了。”
她得意洋洋地说:“我本来就是个勤勉之人,不过比掌柜的稍微懒散一些罢。”
“哈,劈了一日柴,身上酸不酸?”
他问她。
她直点头,汗流浃背,身上都散发出了臭味。
韩云中寻思着家中本有个大浴桶,因为母亲不常用,就塞到柴房去了,他想把那东西翻出来,给小丫头泡澡解乏,沈璧傻不丁丁地跟他进柴房,看他四下寻思,不知在找什么,她打量这柴房里,正中一张床,床边一把椅子,一张木桌,还真不像个住人的地方。
掌柜的终于翻弄出来个浴桶,对她说:“你拿去用罢,今日不泡泡,明日得起不来床了,我这还有些药材,你拿去泡澡。”
她说:“这也太大了,灶房可塞不下。”
他一想也是,原先母亲在柴房洗浴,现在也只有柴房能搁下。
“要不你在我这洗,我给你端水来,洗好了叫我。”
他提议。
沈璧害羞道:“只要你不嫌弃,我当然可以。”
掌柜的替她拎水,一拎就是十桶,她将换洗衣裳搁在他床单上,等人退出去,她熄了灯,摸黑坐进浴桶,药草泡出的香味缓解了一日疲乏,身上隐隐的酸痛也释放出来,浑身痛快极了。
韩云中拎个水桶去后头冲凉,回来时沈璧还没洗好,他上母亲房里待了一会,母亲拉住他的手说:“云中,玉娘在柴房洗澡了?”
他点头:“浴桶太大,别处搁不下,我让她在那里洗。”
母亲笑弯了眼珠子:“云中,娘想你早点生个娃娃给我玩,你看周围可有什么中意的姑娘?若是没有中意的,就把玉娘收了罢,要是你嫌弃她长得不好看,先收做偏房,晚几年,有中意的女子,再娶回来做正房。”
韩云中早晓得母亲是这个心思,瞧她看玉娘的眼神就看得出,她中意玉娘子。
他坐在床边,一身布衣宽松,把玩着手里的一个小葫芦,小葫芦已经被他摸出了包浆,亮晶晶的,他说:“玉娘这样的女子,怎么能做偏房,她应当做正房。”
老太太一愣,欣喜道:“你愿意娶她?”
旋即,他摇头:“大仇未报,怎敢娶妻生子,将妻儿害苦。”
老太太失望至极:“你还是忘不掉那些事,那你何时走,我好有个准备。”
“娘,我没那般快,若是到了时候,我会提前告诉你。”
他说。
“有个人在你身边照料你,我还觉得放心些。”
老太太说。
“玉娘是来照顾你的,我不需要人照顾。”
他说。
老太太说不过他,一声连着一声叹息,他将小葫芦塞到她手心里,葫芦里还有“沙沙”响声,像是有沙子在里边,老太太双手捂着葫芦,听见柴房开门声,她说:“快去帮玉娘倒了洗澡水,那么重,她可拎不动。”
韩云中动作快,立刻起身开门出去,沈璧立在院中朝他浅笑:“我来倒水罢。”
“你回去歇着罢,这点小事我来就好。”
他如一阵风从她身侧过去,她笑着转身进灶房,燃了盏灯,取出一袋糯米粉,一罐红豆和花生,连夜包起了元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