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掌柜大早上山采药,顺路去了一趟桃花庵。
庵中老尼与他相熟,又拿出许多鱼腥草,他一一收下,这回来却不仅仅是为了鱼腥草来的。
“师父,请问庵中还有没有老姜,我要三年以上的老姜。”
老尼前几日倒是挖到了几块老姜,这东西极为稀少,三年以上的老姜堪比黄金,贵极了。
“老姜药效极好,你是拿回去熬药?”
老尼问。
“我是给人治疗冻疮。”
韩掌柜把带着新鲜泥土的老姜搁入麻袋中,一并装走,老尼唤住他:“若是治疗冻疮的话,一定要拿姜搁在炭火上烤热来,反复搓三百遍以上才管用,连搓三日,一定会消肿止痒。”
年轻人笑着道谢,布衣上沾染了不少水珠和草屑,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他身形轻盈,常年翻山越岭,走这样的山路并不在话下,老尼也把他当做朋友,送他到了庵门口,望着他从小道下了山。
韩云中半路上折到另一条小路上去,那里开了一片火红的山茶,他摘了一把茶花,这才往家里走。
他抵家时,午饭时间点早就过了,南宫大人和玉娘子都等他回来用饭,他见南宫大人在此,拱拱手,算是打了招呼。
“大人怎地有空来我家?”
“韩掌柜真乃大忙人一个,我等你整整一个晌午,肚子都饿扁了,不如你我一同吃了饭,边吃边谈。”
南宫大人不客气地要留下来吃饭,玉娘子赶紧把做好的饭菜端出来,还热了一壶米酒,韩掌柜洗了脸坐下时问她:“我娘可吃过了?”
“老太太还在睡觉呢,等她醒了我就去喂她吃饭,她的那碗在锅里热着。”
沈璧答。
他轻轻点点头,拿起酒碗,喝了一口酒解解渴。
南宫大人也喝了口酒,说:“那个杀了泰伯的小贼我下午准备去找一找,你要不要一同过来?”
“在下本就是个外人,又不是衙门里的捕快,我去恐怕不合适,这个热闹我就不掺和了。”
他说。
“韩掌柜是嫌麻烦罢,你在这开铺子这么多年我都没和你打过招呼,镇上人对你知之甚少,我猜你就是这么个孤僻内向之人,空有一身本事,却区居于此,真是屈才啊。”
南宫大人话中有话,韩云中哪里那么容易动心,若他动心,有为官的想法,早就去考个功名回来了,不会一再错失机会。
“在下并无入世的想法,大人不要误会,梅宅那次是偶然,苏老爷请我去收敛尸身,这才不小心发现了真相。”
他喝着米酒说。
“本官请你去我那里帮忙,你都不来么?”
南宫大人问他。
他干脆地摇头拒绝,一点面子也不给。
南宫大人转念一想,说:“那我问你,你这身本领,和谁学的?明月镇可没这种老师,教你医术,还教你武艺。”
韩云中猛然掀眼盯着他,那眼神如狼似虎,非常警觉。
南宫大人是一个文弱书生,一派风轻云淡,与世无争,朝他淡笑着回应。
“这是明月镇,掌柜的不需要太意外。”
“你盯着我是为何?我有那么吸引你的注意力?”
韩云中问他。
“本官只是无意发现了你,觉得你是可用之才,想与你做个朋友。”
官袍男子道。
一时间二人之间的气氛陷入僵持,沈璧为他们各自斟酒,特意把一盆凉拌折耳根推到他们面前,南宫大人看绿色的长须状的凉拌菜上撒了好多辣子粉末,问小丫头:“这是鱼腥草?”
她点头:“是凉拌鱼腥草,也叫折耳根,大人可吃过?”
“我家乡不爱吃这个,味道很奇怪。”
他答。
“大人不妨尝一尝,这是我家掌柜的教我做的。”
她劝道。
南宫清远夹起一筷子,置入嘴中时,酸辣冲鼻,头脑都被冲昏了。
“这东西真..........”
他想着用什么词汇形容,小丫头接了话茬。
“真好吃是不是?越吃越上瘾的。”
他笑着点头,的确如此,他还想吃下去。
韩云中见南宫大人把一盆凉拌折耳根都吃下肚子里去,他还喝了三大杯酒,估摸着也快醉倒了,果不其然,大人趴在几上昏昏欲睡,他伸手扶了一把。
“让他去我床上睡罢。”
他对沈璧讲,沈璧赶紧把柴房的门打开,铺了被褥,掌柜的扶着南宫大人进来躺下,出门后,沈璧小声问掌柜的:“既然有一份公职就会有一份饷银吃,为何不去?”
韩云中无奈摇头道:“铺子还得开下去,这是我娘的嫁妆。”
嫁妆么..........
吃了饭,韩云中把自己带回来的草药拿井水清洗,晾晒在院子的地板上,几个老姜被他翻弄出来,他去点了炉子,端到沈璧房中去,沈璧洗了碗擦擦手,走进去不知他在捣鼓什么,他吩咐她:“快过来,把鞋子脱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两只脚,脸一红:“脱鞋子做什么?”
他拍拍烤火的炉子:“你拿脚过来烤着,我先给你搓手,搓了手再搓脚。”
“搓手脚做什么?”
她的眼睛挪到他手中的老姜上去,他解释道:“这是桃花庵中的老尼给我的老姜,可以治好你的冻疮。”
早上南宫大人还让她找掌柜要些药材治疗冻疮,没想到掌柜的自己还记得这事,主动来帮忙,她不好意思地走过去,脱下袜子,十个脚指头也冻得厉害。
“你得换一双棉鞋穿,日日穿木屐,往后有罪受了。”
他叮咛。
沈璧的脸好像渗透出了血一般红,小声地应他。
他倒是心无旁骛,把姜烤烫,握住她的小手搓起来,姜烫的疼,皮肤立刻就红了,她咬着牙没叫出来,默默地忍着,韩云中一直低头看她的手指头,偶然抬首,见她表情痛苦却不吭一声,问:“很疼?”
“嗯,有点。”
她说。
他放下手里的姜,说:“我以前被冻伤,我娘就是这么给我治的,那时候我也疼,却不敢哭,我一哭她就心疼,不敢下手了。”
“哈,掌柜的真孝顺。”
她说。
韩云中一番无奈:“我的命是我娘给的,她一辈子不嫁人就是为了我,我不能对不起她。”
“你以前不是住在这里么?”
沈璧问他。
他的眉头挑起来:“我不是本地人。”
“那是.........”
她好奇道。
他已不想再谈这个话题了,低头继续给她搓手。
沈璧也知道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秘密,刨根究底又能怎么样,人艰不拆这个道理她也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