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镇上姓文的一户人家家中媳妇生孩子难产,断了气了,急需一口棺材下葬。
来的人是文家的老父亲,急的眼圈都红了,一边催促韩掌柜给介绍介绍棺材,一边掉眼泪,一尸两命,这事搁在谁家都不好受。
韩掌柜不急不慢地收好干活的工具,擦擦手上的木屑和灰尘,这才指着厅堂最右边的一副棕色的棺材道:“那副棺材应当合适。”
文家老父走到棺材前边,仔细打量这副棺材。
棺材比较窄,外头刷了棕色的漆,雕刻着莲花似的花样,正前方一个大大的“福”字,里头也有简单的花样,他问韩掌柜:“这是什么木头制的?我家贫,可用不起好料子,你给我来个普通的就成。”
韩掌柜走到他斜对面说:“柏木,寻常人家都用这种。”
文父勾着背绕着棺材走了一圈,忽然说:“这棺材是不是有点窄,我媳妇她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呢,她一个人就有两个我这般大。”
韩掌柜皱着眉毛思索:“若是重新做,可得至少五日时间,你家等得了?”
文父瞧这棺材也差不多,挤就挤一点罢,能塞得进去就成,便定下这副棺材。
“劳烦掌柜今日酉时前送到,夜里就要收拾着入棺了。”
韩掌柜寻常是不接急活的,文家这般心急,说是明日媳妇娘家人要来,得给人收拾妥当,别闹出什么矛盾,他听说如此,只好答应。
文父付了十三两银子就走了,韩掌柜送他到门口,缓缓回身,沈璧已拿着一方抹布,说:“晚上去送货,要不要先擦干净再送去?”
韩掌柜道:“擦擦罢,这副棺材在我这摆了三个月,该落满灰尘了。”
沈璧折身去空棺处擦拭,沿着雕刻的纹理把灰尘擦净,她发现韩掌柜刻花很细致,连叶片上的露珠和脉络都清晰可见,实在是个仔细人。
她问掌柜:“听你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倒带了些北方的音调,掌柜的去过北方?”
韩掌柜道:“我不是地道的明月镇人。”
她差诧异道:“我听人说你家世代都在这里住的。”
他说:“不,我不是。我出生在北方。”
“哎,真的?”
她从未听人说起过此事。
老太太尚且在世,若他出生在北方,那他父亲可是北方人了?
韩云中未同她多说什么,看见院中小几上搁置的刀和萝卜,道:“家里还有肉的,我给你取来,中午炖了吃罢。”
她找遍了整个屋子都不见肉,好奇地盯着他的去向,只见他往厨房后头去了,隐约瞟见后头有个地窖,与藏素菜的那个地窖差不多,她竟然还没发现。
韩云中打开地窖的木门,走下楼梯,带上来一块冰冻的猪前腿肉,沈璧觉得奇了,这肉怎会是冻上的?
他解释:“我家一直有藏冰的习惯,冬日的湖里凿几块冰藏在地底下,一年都不会化开。”
她头次见这么弄的,新奇的很,问:“是不是夏天也可以吃的上凉凉的水了?”
他含笑答:“夏天拿冰块刨成碎渣渣,浇上果肉,味道很好。”
她的口水要淌下来了,笑眯眯的说:“好,今年多存点冰,明年夏天我也尝尝。”
韩云中点点头,她擦干净棺材,捧着肉上灶房去处理了,红烧肉炖萝卜,浇了点甜甜的酱汁,她把肥肉多一点的那几块夹出来,伴着米饭给老太太端过去,老太太寻常多吃粥,极少吃这些大荤之物,今日胃口一来,吃了一大碗饭。
韩云中进来时碗都见了底,他也压抑极了,有些担心母亲,道:“吃这么多要积食的,不能再喂了。”
老太太指着空碗说:“好些年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红烧肉了,多亏了这个丫头。”
他问:“娘是嫌我做的饭菜不好吃么?”
老太太瘪嘴笑言:“男人做饭总归是没女人做的好吃的,女人心眼细,更有悟性。”
他恍然看着沈璧,老太太既然喜欢这个丫头,银子就没白花,他会心一笑,继而道:“娘,晚上我要去文家送货,晚点回来,让玉娘伺候你睡觉罢。”
老太太说:“怎么晚上去,哪有晚上送棺材的,晦气。”
阴邪之物在夜里送出去,让人感觉很不好。
韩云中也晓得这个理,奈何家里没有存银,这一家三口人吃喝全靠他了,他不能不做生意。
“娘你放心,我本事大,我出去还能遇到什么,你别怕。”
老太太悠悠叹气,让他去了。
下午时分,韩掌柜从后院牵来了马车,这马车寻常就是用来运送棺材的,沈璧担心他一个人搬不动近七八十斤的大棺材,刚要问他是不是得找人帮忙,就见他自个双臂抱住棺材的两边,硬生生给抬起来了。
沈璧真是吃了一大惊,自家掌柜怎么力气这般大,平常不显山不露水,外貌文秀,甚至还有几分富家公子的翩翩气韵,并不像一个干苦力的人。
轻而易举抬起这么重的棺材,那得练过很多年的功夫罢。
想起早上之事,她更加确定,掌柜的是有实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