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堂里没有点灯，已是一派昏暗，韩掌柜在棺材中燃了一个小小的烛台，搁在手边，他目力极好，这么昏暗的光纤中也能手握刻刀，雕刻出栩栩如生的花纹。
沈璧也只看见棺材内部的一角上刻着“福”字，其余地方根本看不清楚，她问：“这是谁家订的棺材？”
韩掌柜抬首望她：“镇上黄家订的，九月就过来付了银子，让我过完年交货。他家老爷子不行了，得拿回去备着。”
寿终正寝的人用的棺材，大多会刻上“福”、“禄”等字眼，沈璧看着他干活，过一会才提醒：“晚饭熬了地瓜粥。”
韩掌柜提着烛台站起身，跨过棺材走出来，拍打身上的木屑：“天也黑了，看不清楚，吃饭去。”
沈璧走到门边上板子，外头黑漆漆的，风雨飘摇，不见半个人影。
韩掌柜回身说：“别全关了，吃了饭我来关门。”
沈璧留了块门边没上，擦擦手绕过地上的棺材回后院，家里没有像样的餐桌，两人各端一碗粥在灶房里吃了，韩掌柜没吃饱，从橱柜里取出自己昨日做的几个馒头，拿小火炉蒸热，给她两个，她胃口不小，两个全吃了，肚子鼓起来，一个劲地抚摸自己的肚子。
“我长这么大，从来没吃过一顿饱饭。”
她心满意足道。
韩掌柜用很奇怪的眼神望她：“那你吃不饱怎么干活？”
“吃不饱就多喝水啊，要不然去外头找点野果子吃，田间地头，有很多可以吃的野物。”
她缩在炉子旁边烘烤自己冻僵的双手，说。
韩掌柜笑道：“我这里虽然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决计不会饿着你，只要我和我娘有饭吃，你也有，放心。”
她微微笑着点头。
韩掌柜问她：“早上你去山里，可是要出家为尼？老尼没答应你罢？”
她一愣，说：“掌柜的怎么晓得我想出家？”
“我猜的。”
他放下碗筷，端起灶台上的半碗粥去母亲房中，进去半刻钟，再出来时，沈璧已经在洗碗了，他搁下这副碗筷便说：“晚点劳烦你给我娘擦擦手脚，再给她弄个汤婆子，她夜里睡觉怕冷。”
“好，掌柜的去歇着罢，我都晓得。”
韩云中出了灶房，却没上柴房歇着，转头又进了前厅，听这脚步声，他上了前厅的阁楼里去了。
沈璧来时看见前厅有楼梯通向阁楼，这么晚，掌柜的去那里做什么？
潲水倒入门口的木桶里留着喂鸡，她端着热水进老太太房中，老太太还没睡着，冲她笑：“头天住我家可还习惯？”
她答：“挺好的，比李家好，我很喜欢这里。”
老太太让她帮忙擦了擦脸和脚，她陪着说了会闲话，便熄灯关门出去了。
前厅的门还是开着的，不知道掌柜到底在里边做什么，沈璧洗漱一番，先行睡下了。
沈璧躺着陌生的床上，被褥里传来陌生的气味，那是属于别人的味道，一整夜都睡不着。
后半夜，听到前厅传来关门的动静，把她吵醒，她等了一会，才听见柴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掌柜似乎进去睡觉了。
翌日。
大早鸡鸣，她便起身，开门开窗通风换气，叠了被褥，上井里舀了七桶水，装满了院中的大水缸，拿潲水搅合一把米糠喂鸡，她见柴房的门已经开了，不知掌柜是何时起来的，竟然比她起的还早，这会不过辰时。
天上灰蒙蒙的，不再下雨，她在灶房煮着面条时，见掌柜从后边回来，满头大汗，似乎刚去干了不少活，不过他手中什么干活的工具都没有，一身青衣短打，倒像是练武之人的装扮。
沈璧躲在灶房偷偷打量掌柜的，他进入院中后去井边舀水洗了把脸，又拎着木桶来装了一大桶水拎到了偏僻之处冲了澡。
这么冷的天，洗凉水澡？
沈璧感觉韩掌柜这人很怪异。
韩云中从外进来时，已经没了满头热汗，而是浑身夹杂着一股寒意，立在灶台边瞧锅里的面条，不禁说：“母亲爱吃软乎的，你给她多煮煮。”
灶台边的姑娘莞尔一笑：“已经很软了，不信掌柜的尝一尝。”
他夹了一筷子，点头。
沈璧端着个大碗吃面，吃相很乖巧，不见什么声响，韩云中也是，这两人出奇的动作一致。
他早上照例在前头给棺材打磨、雕花，沈璧负责后院的事宜，不需他介绍，她已把家里的位置都摸了个清楚。
韩家在不远处有一小块地，种了些素菜，这会也只有白菜萝卜之类，她不需常去打理。
院中养了七八只鸡鸭，其余的牲畜倒是没了。
她从地里采了一些白萝卜回来，坐在院中洗净萝卜泥，切条腌制，前厅忽然来了客人。
因为来人急冲冲的，声响很大，她不禁也竖起耳朵去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