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子么?八宝似是想到了什么,摆首笑笑,“方才奴才送孟大人出去的时候,她问我殿下平日点的是什么香。”
宫内贵人都有点安神香的习惯,他亦不例外。
听了八宝的话后,他若有所察的朝桌上那方青玉盖炉望去,里面正缈缈的吐着烟雾,正是佩兰。
佩兰是一种非常常见的香草,因它香气如兰,可清利头目,又被称为“醒头草”,香味甚是淡雅。
“孟大人说时值盛夏,正是暑困时,殿下大可点些安神香,佩兰虽提神却也扰神,若连休息都休息不好,又如何养气宁神。”
“……”
沈如锡听了他的话,眼底掠过了什么,却又安静如常。
八宝在旁轻声道,“奴才跟殿下这么久,见过不少忠心随追殿下的大人,但孟大人对殿下的一片挚诚,当真少见。”
“你想说什么。”他搁下笔,动了动手腕,忽而忆起方才有意攥她,她虽恼,到底,眼底还是没有怨他的。
八宝呵呵笑了笑,垂首道,“殿下卓识远见,行事做法自有一番道理,奴才只是觉得孟大人这颗棋子若用的好,亦不止是棋子。”
不止棋子?沈如锡听到这忍不住轻讽了句,“难道我要学二皇兄那般将她当做**圈养在旁?她若是个女子,我倒是能赏她个位份,还是八宝觉得她奇货可居,值得身为太子殿下的我青眼垂怜?”
话说到这份上,八宝知道自己多言了,只是,他心中,实在不忍啊。
太子殿下多年来在这宫里如履薄冰,步步惊心,太后娘娘虽是他生身母亲,可权力让两个最亲近的人反而最生疏。
他的身份不得不让他敏感多疑,从不轻易让人靠近,多年来随身伺候的人也就只有他一个人。
每每看到旁的皇子妻妾成群,阖家团圆时,八宝如何不心疼这位孤家寡人的殿下。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也罢,他也到了娶妻的年纪,只是,太子妃的位置绝不可轻易挑下人选,还是先从侧妃选起,“你若看到合适的,便造册纳入宫。”
八宝知道他敷衍自己,可他也只能遵循的应了一声。
“对了,找个机会让李书请庆喜班去他府上唱戏。”说到这,沈如锡语意深长,“我要会会那个砚官儿。”
*
将魏清跟魏舒窈从禁庭弄出来的事比孟宛清想象中简单一些。
自魏中林充军远疆后,朝廷也开始对魏家剩下的人进行相关的流放跟惩治,祸及三族,魏家的男丁统统流放到源北,女眷或是充入掖庭或是被卖为官奴。
那个提刑司的吴都使比孟宛清想象中还要愚蠢,拿钱办事,不过两天功夫就将魏清跟魏舒窈从禁庭中放出,连带罪籍一并送入武安候府。
武安候府的人尚未来得及反应是什么回事的时候,朝中同僚一个个登门慨叹,说他对魏家尽仁尽义,怜悯幼小,又说奉恩侯死也能瞑目了。
加上武清霜没日没夜的闹腾吵嚷还有朝廷那些“捧杀”的折子,武安候迫不得已,只能放人。
他没弄死那魏清他们兄妹俩已经不错了,还要他养这两个吃闲饭的?没门!
“银子的事,大人已经付过了,你不必操心。”
“至于那些登门到武安候府的同僚,有些也是你舅舅的旧识,这件事本不该你出面,如今与你牵扯不上也算好事,省得惹来麻烦。”
“……”
董川亲自将魏清跟魏中林送到孟宛清身边,又跟她细细解释其中隐情。
孟宛清只听得百感交集,当真是于危难时见真情。
“这银子,你代我还给四叔吧。”他既给了她五千两,又何必再替她另付那三千呢,简直亏死了。
可董川却是毫不在意的挥了挥手,“大人哪里会跟你计较这些银子,这银子你留着日后照顾他们兄妹俩吧,我身上还有公事未办就不久留了,改日咱们有空再玩几把牌九。”说着还冲她挤了挤眼。
孟宛清笑意委婉,“恩……有空一定。”
这是嫌她上几次输的太少了啊!
魏舒窈跟魏清站在身后看着孟宛清与董川告别,彼此心间俱是茫然。
他们经历了抄家、父母身亡、兄长别离、又从日夜劳作的禁庭放出来,如今罪籍虽消去,可是,他们却不知自己身是何人,又该往何去了。
他们的家……昔日繁花似锦的奉恩候府早就被查封了,便是三族以内关系的亲友都受牵连流放。
偏偏,他俩还安然无恙。
这一切的一切都要靠那个当初被他们猜疑过质疑过却仍不离不弃奔走想方设法的孟宛清迎刃而解了。
“我本来是想重新给你们置个宅子,可是回头想了想,重新置宅要费好多银钱不说,这安全上也难保。”说话间,孟宛清朝牌匾上飘逸有神的“宋”字望去,璀然一笑,“我舅舅舅母他们反正外放在外,这宅子也交给我来掌管,不若你们就暂时安居在这,里面一应的丫鬟婆子还有护院都有,也不至于太过冷清。”
说话间,她已经领着她们进来了。
说实话宋府跟他们曾居住过的奉恩候府相比,规模称不上宏伟,修葺也谈不上富丽。可能是历经了那些变故沧桑,反而觉得宋府的雅致小巧跟从前的玉楼金阁相比更踏实。
“哥哥,你看,那上面有樱桃。”
经过园子时,一直拘谨不怎么开口的魏舒窈忽然兴奋的喊了声,指着不远处的樱桃树道。
那几株樱桃长势喜人,珠实累结,红润鲜艳,远远望着都令人垂涎。
孟宛清见状立刻吩咐随侍的丫鬟,“带姐儿过去瞅瞅,她若喜欢便摘下来给她吃,只有一点,千万洗干净了。”
“是。”那丫鬟笑着上前走到魏舒窈身边。
魏舒窈起先有些认生,可后来见孟宛清给她鼓励的眼神难得露出笑颜,跟丫鬟一块蹦跳着过去了。
年纪小就是好,任何伤痛都可以在短时间内治愈。
可是……
孟宛清望着心事重重不苟言笑的魏清,她记得,他年纪似乎小她一两岁,可如今瞧着却成熟过她。
也不笑,也不语,异常沉默。
“我知道你们才来这儿多多少少有些不习惯,我这两日将东西收拾好,也搬过来与你们一同住。”这是她的体贴,也是她的关心。
她怕他俩有什么想不开或闷在心里的,毕竟,这院落太空旷,人少住着也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