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妤姐儿回门的日子,纵然孟士宏对此不以为意,到底还是顾及他那个新进士女婿,吩咐小厨房杀鸡宰鱼,好酒好菜准备着。
“听说方姨娘也被老爷放出来了?”
“诶,说起来方姨娘也真是可怜,上次妤姐儿出阁她做为生身母亲都没亲自送一送……”
“……”
丫鬟们私下议论的功夫,孟宛清已经去了荣熙堂。
她去的时候郑清跟孟妤正坐在里头跟孟士宏说话,一看见她后,郑清跟孟妤马上起身,“洵弟。”
不过两日没见,孟妤神色眉眼间俱是初为人妇的娇羞,气色也红润多了,笑意直达眼底,以往的谨慎小心都放开了些,落落大方亦温柔恬定。
看得出,她很好。
如此,孟宛清心里便放心了。
郑清如今改口还是有些不习惯,没跟着孟妤一块喊洵弟,也没像往日那般喊她孟洵,喊了声,“哥儿来了。”
他今日仍是一身簇新的红色苏绣月华锦衫,新婚喜气犹在,风发意气春风得意。
孟宛清瞧着眉开眼笑,“总算回来了,这几日可把我盼的。”
“就是,妤姐儿那日都坐着花轿离开好远,哥儿还站在门外不肯回府。”秋桃捂嘴笑说了句,顺便为孟宛清斟上茶水。
孟士宏坐在那儿看他们几个言语亲热无不亲近,心下有些不喜,咳了几声,正声道,“说起来,你官位的事可有消息了?”
他这番话说的当真好笑,他身为岳父又是朝廷命官,自己不去打听女婿的消息倒是直接问本人去了。
索性郑清对他也算了解七八分,心里倒没有被岳父无视的冷待感,听了他的话放下手中茶杯一五一十答道,“回岳父大人,宫里消息已经下来了。”
提起这事,孟妤眉心亦有几分无奈。
孟士宏自然没注意道,他饶有兴致的问,“可是入翰林?”若是入了翰林那他孟府一家两进士不说还有两位翰林院的清贵,可是大大的长他的脸了。
“回岳父大人的话,宫内给出的旨意是外放。”
外放?
这下连孟宛清脸上的笑都消失了,拧眉道,“怎么会是外放?早前不是有消息说你会入翰林吗?”
提起此事,郑清不欲多谈似有难言之隐,“朝廷自有朝廷的规矩,再者,我也不不过是二甲一等,比上不足,能放我去通州任知县历练历练,小婿心中已是万分感激。”
“哼。”不过一七品芝麻官,孟士宏闻言竟连掩饰一下都懒,直接起身拂袖,竟是撇下他们自己走了。
如此不给面子。
郑清跟孟妤成亲后头一次回岳家便遭此待遇,纵然他素来性子平和,面上也有些放不下,甚尴尬。
孟妤见他难堪心中更是心疼,私下伸出手去握了握他的。
他亦反握住她,冲她淡笑,“无事。”
“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孟宛清瞅着杯盏里清亮的茶汤,忽然问了这么句。
按常理来说,郑清连朝廷的门都没入应该不会所罪人,可如果没有得罪,都被翰林院院士看中并点名要他入翰林,为何中途改意?
郑清听了她的话,默了半响,过后终是苦笑,“还是被你看出来了。”
果然有所得罪之人。
孟妤对这件事,也是知情的,所以她才更心疼郑清,“周大人提的那件事,夫君不必觉得为难,妾身心里绝无意见。”
周大人?孟宛清尚来不及琢磨便听郑清义正辞严道,“我郑某虽籍籍无名,却也知道仁礼道义,我娶你之日便发誓此生只你一个,又怎会做出那等背信弃义另娶之事。”
“夫君……”孟妤听他见言辞肯定,绝无转圜,一时间,心里既暖又酸。
“究竟出什么事了?”孟宛清听在耳里只觉得云山雾罩,搞不清楚状况。
后来在郑清简短的叙述里总算明白整件事了,敢情是杏林宴那日郑清跟吴公达沿街折花时去了周大人府上,又碰巧被周钰瞅见,也不知周钰是恶意作梗还是有所意思,不日周大人便亲去郑清家中提出要他迎娶周钰之事。
郑清当时已经在准备几日后迎娶孟妤之事了,又怎会同意?
周大人百般劝说暗示之下见无用,又提出折中的法子,这折中的法子便是将周钰娶回去做平妻。
“周大人好歹身为尚书,说话做事竟如此跋扈无理。”提起此事郑清心里仍旧有气,沉脸道,“威逼利诱这种手段都能使出来,只可惜他小瞧了,我郑某又岂是如此软骨无脊之人!”
别说威胁他外放,便是不当这个官他也不稀罕了!
如此有情有意又坚持底线,孟宛清不由再次羡慕孟妤起来,“妤姐儿,得遇郑清,当真是你一生的好福气。”
孟妤听到此处已在垂泪,红着眼眶道,“是我拖累了他。”
“夫妻之间,谈何拖累。”郑清见孟妤面有自责之色,忙执起她的手,数度紧握,“再说,如今不过外放,历练几年还是有机会再次回京的。”
“是啊,妤姐姐,你也别想太多了,或许外出历练还是件好事。”说到这,孟宛清轻轻叩了叩桌面,“留在京中反而更受压制。”
她说的,也确是事实。
孟妤闻言心里也开怀了些,将泪拭去后,跟郑清相视一笑,彼此情深。
孟宛清正想跟他再深入的谈论放职之事,只听脚步声响,丫鬟地来通报道,“方姨娘”来了。
听到“方姨娘”这句话时,孟妤面上明显有期盼之色,却又似顾忌什么,没有起身。
“我去厨下看看饭菜都准备的怎么样了,你们几个好生叙叙吧。”孟宛清识趣的起身笑道,一点儿也没有放在心上的样子。
若无她的同意,方姨娘今日还出不来,不过也好,郑清马上外放想必今日一见再见面已是几年之后了。
分开前彼此见一面也好。
孟宛清出去时方姨娘正好进来,两人擦肩而过时方姨娘颤声说了句,“哥儿,谢谢你。”
孟宛清没应声。
方姨娘心下也自愧自知,是她以往做的不对,可到底,哥儿的心是慈的,没有不允她们母女俩见面。
眼见着方姨娘似憔悴了几岁的脸还有鬓边白发,孟妤心下难受得紧,站在那儿说不出话来。
还是郑清几步上前,拱手道,“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