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正值日月交替之际,天色灰蓝中又透着几许将亮未亮的光来。
禁城外黑压压站满了在此恭候消息的贡士。
在经历了县试、府试、院试、乡试、会试、殿试后,终于在今日迎来太和殿举行的传胪典礼。
“听闻,典礼完毕后,一甲三名由只有圣上才能走的太和门、午门等正中的御路出去,以示圣上特优之礼。”
“一甲我是不指望了,三甲兴许还有希望。”
“……”
熙攘攘的队伍里,不时传来几声低谈耳语,眼下天还未亮,三月间里的春寒尚料峭,伴着一阵阵禁城里的桃花香气,沁人心脾的同时又有些幽凉。
孟宛清披了件青地暗花绸的披风,风帽将脑袋兜着,只能看见尖秀的下颚。
“你没事吧?”郑清特意与她站在同一只队伍里,就是怕她有个意外什么的。
她摇头,开口时,嗓音异常低哑,“无事。”
郑清知道她此刻定是不舒服的,却也知道多说无益,只道,“有什么不舒服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说话间他往她身边站了站,替她挡了挡风。
他个子比她高出半个头来,甚是挺秀,言语间的关心跟诚朗孟宛清一一看在眼里。
妤姐儿到底好福气,觅得了好夫婿。
想到这孟宛清心里竟有些怅怅的,却不知将来她……思此她立即打断思绪,净是胡思乱想,别说眼下,就是再过三五载她也不知能不能以女儿身示人。
约莫又等了一个多时辰后,太和殿前的乐声和韶乐才渐传来,分别是《中和韶乐》和《丹陛大乐》。
等候的队伍听见乐声后又是一阵骚动。
不时翘首顾盼着。
銮仪卫设卤簿法驾于太和殿前,乐部和声署设中和韶乐于太和殿檐下两旁,设丹陛大乐于太和门内两旁。王以下,入八分公以上在丹陛上,文武各官在丹墀内,都身穿朝服,按品级排位,诸贡士穿公服,戴三枝九叶顶冠,按名次排立在文武各官东西班次之后。
礼部鸿胪寺官设一黄案于太和殿内东旁,由内阁学士捧黄榜置于黄案之上。又设云盘于丹陛下,设彩亭御仗鼓吹于午门外。
辰初时分,礼部尚书先到慈宁宫奏请太后具礼服出宫,近侍导引入太和殿升座。这时中和韶乐奏隆平之章,一卫士执鞭到屋檐下。连舞三鞭之后丹陛大乐奏庆平之章。
经三跪九叩礼之后,鸿胪寺官差不多要开始宣《制》了。
眼瞧着队伍里的同伴们一个个随着传《制》声入宫谢恩,孟宛清侧耳细听,隐约听见“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等声音。
难道一甲已经选出来了?!
她心头陡惊,竟惊出了一身的汗来,手脚冰凉之意也渐被焦灼不安的滚烫替代。
“郑清,快去,有你的名字。”不知何时,队伍里热闹起来,所有人都朝站在她身侧的郑清投去了羡慕恭喜之意。
郑清本人脸上倒没显出喜色,临去前还有些担忧的看了孟宛清一眼。
“无妨,去吧,妤姐姐还等着你回去给她报喜呢。”孟宛清对他笑道,只是,待他转身离去之际她心底那种没有着落的不安越来越深,越来越重。
第二甲赐进士出身共十七人,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共计八十九人。
孟宛清的心便在这一声接一声的宣读里沉滞下来。
队伍里的人渐稀疏,天光也放亮,明晃晃的旭日将城墙边的影子都驱散了,却驱不掉她心底的阴霾。
“嗨,三年之后再来吧。”有几个没等到自己名字的差不多也心知肚明了,晦气的叹叹,摇头摆首,相携着去酒楼买醉抒怀。
还有几个候在那儿不肯走,“说不定漏了咱们的名字呢?”
“不可能,你就别自我安慰了……”
“……”
不管他们在那儿如何猜测议论,孟宛清始终一动不动站在那儿,她要等,哪怕再站好几个时辰。
“还不走呢?”有几个起初跟她一样在那里等待的同伴,最后也失去耐心,垂头丧气的打道回府了,还约她一起。
孟宛清没有回应,近乎执着的在那儿等。
渐渐的,队伍里的人越来越少,形只影单。
连守在一旁的侍卫都用怪异的目光打量着她,嘴里叨念着,“这人真有意思,榜都揭完了还不走?”
“爱走不走,反正跟咱们也没关系。”
“……”
*
太和殿内,萧若秋高居御座之上。
她身着一袭明黄缎绣云龙纹吉服袍,龙袍用五彩丝线和二色圆金线刺绣花纹,袍身共绣五爪正面金龙九条,周身点缀五彩流云及万字、蝙蝠、磬、如意、书、瓶、灵芝等杂宝纹……颇有金龙神采飞扬、腾游律动之气势。
头戴点翠嵌珠后妃朝冠,其上金累丝托贯金凤、珍珠各三,顶缀大珍珠一,红色丝绒上缀金凤七、金翟一,翟尾垂三行二就珠。
染皮护领垂于冠后,蓝布饰带。
尽显天家尊雍。
在乐队演奏《中和韶乐》和《丹陛大乐》中,读卷官、执事官等纷纷向她行三跪九叩礼。
大学士进殿取出盖了皇帝印玺的大金榜放在预先设好的黄案上。
鸿胪寺官引导新进士各就各位,接着宣读圣上御书,宣读完毕后,大臣及新科进士一起向先帝的遗像行三跪九叩礼,礼部尚书则恭捧大金榜放在彩亭内,送到东长安门外张挂。
鸿胪寺官引导新进士各就各位,接着宣读圣上御书,宣读完毕后,大臣及新科进士一起向先帝的遗像行三跪九叩礼,礼部尚书则恭捧大金榜放在彩亭内,送到东长安门外张挂。
“太后娘娘。”就在一切按部就班的进行时,有人,从队伍里站了出来。
萧若秋狭长的凤眸微微眺去,待看清那人后,秀眉微微上挑了挑,“宋大人。”
站出来的那人正是宋贤。
满朝文武望着宋贤站出来的身影侧耳议论着什么,神思皆异。
张伯迁亦跟着诸位大臣们朝宋贤看去,只是,他看完宋贤后又不留痕迹的往站在萧若秋身侧伺候的王公公瞧了一眼。
这阉人……还真是坏到了胚子里。
“臣宋贤,有个疑问想与太后娘娘禀明。”宋贤在朝中为官多年,素来清正,不参党争,不受贿赂,可谓翰林院的一股清流。
朝事方面,他有言必谏,却也保留几分,维持中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