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灯如豆,火苗轻轻摇曳,不时传来噼啪爆响,张若虚斜长的身影在烛光下扑闪不定,又是暴雨又是坠落湖中,身上肌肤都被水浸得发白,有那么一阵,张若虚看到水都犯头疼,此刻看着桌子上面目全非的《易经注释》,一颗心失落落的,比丢了最心爱的玩具都难受,好在月魂和日耀两卷被油纸包裹严实,加上材质特殊,水分一去,依然完好无缺。
连遇变故,一向欢快跳脱的张若虚也变得少言寡语,小小年纪本不该整日与愁苦为伴,可船上众昆仑弟子人人对他避而远之,吴建雄严肃沉默,偶有言语,也只是询问他伤势恢复情况,杨一笑则很少看到人影,莫莲芯平日里一副高冷面孔,张若虚也很难搭上话儿。昆仑之行漫长而寂寞,躺在船舱内,青山寂静无语,江水碧蓝深邃,舟船悠悠穿行其间,微波拍打着船舷,与呢喃晚风交织成一曲柔和动人的旋律,萦绕在胸怀间,如慈祥母亲嘴里哼唱着的不知名小曲儿,轻轻抚慰孩子受伤的心灵。张若虚推开房门,来到甲板上,静静感受着来自大自然的关爱。
明月高悬,月华如水,宛如轻纱薄雾,倾洒在绵延群山上,降落在缓缓流淌的沅江水面,一切是那么安详,张若虚轻轻压着脚步,不忍打破这清宁的月夜。仰头望去,繁星点缀的夜空没有一片云彩,圆月旁边一颗格外明亮的星星不停的闪耀着,那是不是爹爹正在天上看着我呢,不远处的那颗稍暗的是不是娘亲呢,张若虚想着,生边的人都会离去,唯有这奔流不息的沅江水,亘古不变的月亮不会变,张若虚悠悠叹息一声,闭上双眼,任夜风吹散了鬓边长发。
宁静中传来轻微脚步声,一股若有若无的冷香窜入鼻息,张若虚睁眼望去,还是那熟悉的一袭白衣,从月光中走来,惊艳了万物,月色也为之一暗,只见她淡如烟霞的面容下,秋水般的眸子熠熠生辉,张若虚愣了愣神,淡淡道:莫姑娘,你也来赏月么?
莫莲芯却不看他,螓首微扬,深深吸了口清爽的空气,冷冷道:怎么,你有意见,你小小年纪,那么多愁善感作甚,白白辜负了这大好月色,未来的路还长着呢,照这样下去,恐怕二十出头就得愁掉了了满头长发,我看还不如早早削去长发,遁入空门。
张若虚摇了摇头道:当和尚有什么好的,那么多清规戒律,整天围着一群老和尚吃斋念佛,不必仇家寻来,闷也闷死了,岂不白白便宜了那些一心想要我杀我而后快的恶人们,还是当个红尘俗人自在,除非……
除非什么,莫莲芯娇声接口道。
除非你也削去长发当了尼姑,不然我一个人太无趣,张若虚恢复往日撒泼使坏神色,哈哈笑道。
莫莲芯阴沉着脸,一双妙目寒冷慑人,似乎又要发作,眼前这姑奶奶的手段早就领教过,张若虚见势不妙,忙叫道:君子动口不动手,不要仗着武功欺负人。
话音未落,忽觉头重脚轻,已被莫莲芯一脚带翻,跌了个野狗抢屎,手掌蹭掉一层油皮,只听莫莲芯冷笑道:首先,本姑娘不是君子,其二,你更不是什么君子,其三,你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一身贱骨头,不打就不知道厉害,非要本姑娘出手才给你几下才舒服,这回服不服?
张若虚趴在地上,羞愤难当,翻了翻白眼,厉声道:我扶你姥姥都不会扶你,有本事等我学点功夫再来见较量。
莫莲芯沉着脸,玉足一抬,准备来下狠的,见张若虚趴着,有些不忍,不屑道:就你这根骨,再练一百年也不是本姑娘对手,就这张臭嘴说说狠话还算了得。
被其他人瞧不起也就算了,被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小娘皮如此打击,委实难受,登时激起张若虚心中豪气,翻身站起,恨声道:你是不是怕了,不试试怎么知道我不行呢?
莫莲芯天生丽质,悟性极高,无论多难的武功招式到她手里从不练第二遍,在昆仑山无数年轻一辈弟子中,从无敌手,被师叔师伯们誉为百年难得一见的奇女子,是无数青年才俊向往仰慕的对象,但她眼高于顶,从不把谁放在眼里,跟别说怕谁了。听张若虚这么一说,来了气,蔑笑道:好啊,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别只会逞口舌之能,到时候又找借口求饶,说也奇怪,平日里她总是一副冷若冰霜模样,不见喜怒,让人难以靠近,被誉为冷美人,可不知为何,自从遇到张若虚之后,经常会不自觉的发怒或是高兴,甚至听到张若虚悲惨遭遇时,沉静如水的心中竟荡开一丝涟漪,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张若虚见她受激,心中好笑,原来她也不是冷血动物,笑了笑道:以我现在的身手,在你手下走过一招都难。
莫莲芯轻轻哼了哼道:算你有自知之明。
张若虚顿了顿,郑重其事道:我们打个赌,给我一晚上时间,明天我就能在你手下走过一招。后天我就能走过两招,如此类推,我很快就能打败你,但前提是你得帮我。
莫莲芯一听,差点笑出声,故作惊讶道:我的大高手,既然那么厉害,怎么还要别人帮忙。
张若虚冷笑道:我不像你们这些武林世家子女,有那么好的环境练功,而且总是有高人传授指点,要是同样的环境,我可不比你们差,很多我练功遇到的问题都没法找人解答,才导致我今天这样子。所以只要你帮我解答一些问题和疑惑,我就能快速成长,打败你不迟早的事儿么。
莫莲芯不以为意道:说来说去就是我帮忙,直说吧,怎么帮?
张若虚迟疑道:我的问题有点难,不知你能不能解答?
少废话,别磨磨蹭蹭的,有话快说,莫莲芯不耐道。
张若虚心中一喜,急忙将易经中遇到的问题说出来让莫莲芯帮忙答疑解惑。
莫莲芯一听他的问题,鄙夷道:我当什么了不得的大问题,这么简单,你是瞧不起我么?嘴上说着,心中却觉得奇怪,这小子问易经做什么,易经又不是什么武功秘籍,不过她也懒得多想,有问就答,莫莲芯也不愧为昆仑奇女子,不但武功一流,文采见识一点不在那些儒生之下,张若虚易经中的问题问来便解,有时候还有多种解法,难一点的也只是稍微想想便有解释。
多日来易经中困扰张若虚的疑惑解开一大半,脑中对照着月魂卷中的上卷心法,如茅塞顿开,欢喜得眉开眼笑。
这一问一答,直至月悬中天,听着莫莲芯清脆动听的嗓音,张若虚不知疲倦,想破脑袋的将月魂上卷的不懂之处一一问来,但他也深知不可贪多,父亲常说贪多嚼不烂,见天色不早,向少女道谢夸耀一番,各自回船舱休息去了。
回到船舱,蜡烛已经燃尽,张若虚半点睡意也无,拨开舱帘,拿出月魂日耀,借着月光,一字一句的研读,经过莫莲芯的解答,之前生涩难懂的地方如今明白顺畅,当真快慰无比。
时不我待,当即盘膝而坐,运气吐息,不一会儿便进入物我两忘境界,张若虚清晰的感知到身上每一条经脉跳动,每一丝真气流转。
月魂的修炼心法大为奇特,所练成的真气包含阴阳二气,名曰:天地阴阳乾坤真气,完全颠覆以往自己对练气的认识,这心法可谓异想天开,张若虚心中又惊又佩,口中念着心法,依照上面所说,月魂的修炼法门便是先练意念,以意念感知天地阴阳,其中月为阴,日为阳,周身奇经八脉通过意念引导应合日月东升西落的节奏呼吸吞吐,便可纳入周遭天地灵气于自身,转化阴阳,汇入丹田气海,化作自身真气。如此一来,比别人通过自身艰苦修炼一点一滴的积攒、提升内力要快出数倍,往往别人修炼十年才能获得的内力,只要通晓月魂修炼心法,仅需一年便可,甚至比这个时间还要短,但是修炼月魂却有个问题,如果修炼者自身体质太差,经脉承受能力不足,纳入过多,则会导致吸纳的天地灵气无法转化,造成反噬,反而有害,就好比人吃饭一样,原本只能吃一碗饭的人突然吃了十碗,必然会被撑死,所以此修炼心法也是需要循序渐进,由少而多,由慢到快,和谐进步,如果贪功冒进,乱了节奏,一旦反噬,就算天神下凡也救不了。
张若虚明白这个道理之后,便老老实实的依法修炼,把一步登天的想法抛到九霄云外,凝神聚意,只觉身躯化作天地日月,无数细小灵气涓涓而来,舒舒痒痒的,依心法吐纳转化,流入丹田,暖洋洋的,说不出的畅快,浑然忘我中,时光飞逝,月沉西山,东方鱼肚白。张若虚一夜未眠,却不觉困倦,反而精神奕奕,心中惊喜,忍不住往下看去,月魂中卷则讲的是一门身法,说然是身法,却不见任何步伐图形,依然全是文字,张若虚有些纳闷,暗想这算哪门子身法,但一想到月魂修炼内力的方式如此独辟蹊径,说不定身法也奇妙非凡呢,于是耐着性子继续看下去,只见中卷写道:天地日月运行自有规律,世间万物存在依然有规律可循,同样分阴阳,此身法需以意念感应万物,运天地乾坤真气,身化阴阳,如天河流水,行于天地间,自可随物赋形,万物皆我,我即万物。看到此处,张若虚才恍然明白,原来这身法讲的是如何同化世间万物,难怪不需要步伐图形,只要是世间存在的任何事物,凝神聚意,感应阴阳,自身便可随之变化移动,让对手不可捉摸,但是说的简单,做起来却不容易,殊不知这身法最为关键的一点便是要拥有天地乾坤真气,自身阴阳相济,才能随意转化与万物相结合,达到随物赋形,白日化影的效果。顾卓炎并非阴阳之躯,无法随意转化阴阳,修炼起来颇多难处,连月魂上卷也只能分开修炼,不能像张若虚这样包含阴阳,后来只取其中一些法门融入自己自身修为,虽如此,威力也不可小觑。自从发现张若虚是阴阳圣童之躯后,不想让这门功夫荒废,便将之相赠,期待日后见识一下这门武功由阴阳之躯使来的的巨大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