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隆恩,微臣心领了。”
刻利乌斯如风中残烛一般扶着剑,他身子不停打着摆,故作镇定压低了嗓音道:“公主不必让我,待我使出看家的本是与公主比上一比,那时节微臣赢个名正言顺,输个心服口服。”
着哇,他心底得意道,这么说才有气势。在场人俱是一惊,这刻利乌斯心下却来了底气。公主心说,咦,岂有自寻死路的傻瓜蛋?却不得不给刻利乌斯的骨气叫了声好,想着他虽然这么说了,让不让可也还在我,就顺水推舟,给他把路铺好了便罢。公主道:“好样的,不愧是本公主亲封的勋爵,你已是名副其实,这样风骨峻峭,已然给我该隐立下一功,如此,你先请罢。”
里欧送三小姐拉米亚回房歇息了,赶回来正瞧见这幅光景,又惊又恨,眼瞧着小主子刻利乌斯已是苟延残喘,此刻一息尚存,谁知下一刻又是如何呢?里欧心道,老爷这不是见死不救么!便道:“老爷,俄琉斯老爷,少爷可要不行啦!”俄琉斯示意他噤声,下巴一弩,意思是让里欧瞧着场上变化。里欧不是练家子,看不出门道来,又不好明问,只得干着急干跺脚。
刻利乌斯调整呼吸,吸足了气,缓缓吐出,几轮下来,状态好了一些。他摸着胸前碎裂的软甲,瞧着公主,知道自己必得以死相博了。他想,倘若不是这块胸甲,自己早已去见圣灵了,哪里来的这般好风光站在这对公主讨战,既是死了的人,现下就不足为惧,大不了再死一回,也是死的风光了。他回想着剑谱上能想起来的一招一式,剑谱是父亲藏起来的,哪门哪家的功夫不甚清楚,可既然是父亲的,那一定是好的。这剑谱分了上下共四部,两部剑法,两部身法。天地为刚,日月为用。天地两部共十六式剑着,日月两部共十六式身法。身法刻利乌斯学不会,只看得懂皮毛,又不得高人指点,故而不能活用。可眼下甚么形势?不活用,那就死用,总得拿出些来!
刻利乌斯提剑上前,公主也拉开架势,这节骨眼儿,艾儿在旁没由来的大喊一声,公主一分神儿就一个趔趄,眼看着刻利乌斯的剑要戳进公主胸口了,幸亏公主武功高强,躲闪及时,不然真就后悔晚矣。公主一瞪眼,眼色就如刀子般,她剑指艾儿,道:“好冤家!你这是要给你……给你主子下套子哇!”艾儿连连挥手,言道:“我是,我是……我是说,雪天,地滑,公主可要小心才好呀……”艾儿这话越说动静越小,越说眼睛看的越低,她想,真真急人,公主怎么不知道下手收敛些呢?我这样说,但愿她听得明白才好。
想来,公主怎会听不懂艾儿言语中夹带着的那一丝女儿家的柔情呢?什么雪天地滑要自己小心,分明是怕像刚才这样,脚底一滑,我的剑就戳进那刻利乌斯小老爷的身子里了。
“少废话!”公主低喝一声,怒道:“再来过!”
“是!”刻利乌斯答。
眼看,刻利乌斯重新提剑,按顺序使出剑谱中天地两部的招式,一进一退,配合着能记得起来的身法,倒也有模有样。刻利乌斯能一招一招使出来,这也是公主给了台阶下,配合着他,只守不攻,看见破绽也权当没瞧见,不仅如此,还故意露出自己的破绽给刻利乌斯来攻。
两人贴身几个回合下来,刻利乌斯见自己长剑施展不开,跟着一招第八式‘圆舞’,长剑左右夹击,做穿刺之态,却在触到对方前迅速改变方向,朝自身回转,如此左右各一半圆,推开了公主,留出几步的空档。紧跟着,剑尖虚晃,第九式‘礼神’,剑在胸前似持一根圣十字权杖,剑做盾,双肘发力朝前方击去,用的乃是蛮力,公主见这剑刃袭来,侧身躲闪不及,只能同样以力相搏,剑刃交错,剑做龙吟,正待这时,刻利乌斯快步后退,再次拉开空间,公主之剑在正面,刻利乌斯就去攻左肩一点,见那剑如游龙,噌的一击,虽公主躲得快,却未能全身而退,给刻利乌斯刺穿了肩甲!公主本还有开解的招数,干脆将计就计,任由刻利乌斯使出下一招,再看刻利乌斯,吃了甜头,腕子发力,剑柄在手中画圆圈,剑刃已然对准了公主脖颈,这一剑切破了白茫茫的雪气,停在了离公主脖颈不过一寸之地。
里欧正要叫好,想着少爷打的好生精彩,真是够俊!不想余光瞥见老爷,俄琉斯嘴角颤抖着,念念有词,里欧里里外外想了一通,点点头明白过来,是了,少爷虽然赢了,公主却输了,还差点要了公主的命,这一点要是给人揪住了,扣上谋逆的帽子也未尝可知。
率先叫好的乃是公主身边的艾儿,艾儿又蹦又跳的拍着手道:“好,好!真好看,好看极啦!”刻利乌斯人剑一心,适才使出最后一招就一直浑浑噩噩,分不清到底什么状况,听艾儿这么一叫,眼前才有了些图像,大叫一声哎呀且住!赶紧跪倒在地,惊慌道:“公主恕罪,公主恕罪!”公主把剑插在地上,双手抱胸,难掩欢愉喜悦之情,中气十足的粗着嗓子道:“噫!你这话说差了,当本公主是那蛮横无理言而无信的人么?”不远处,老俄琉斯带着里欧还有陪侍的领主城家丁小厮一并跪下,俄琉斯道:“恭喜公主,贺喜公主!公主武艺非凡,天资聪颖,英气过人,真不愧是天家一脉,我儿输的心服口服,老臣佩服岂是五体投地了!公主在老臣领地旗开得胜,是索萨尼亚所有臣民之幸,乃是大吉之兆!”骑士长法米拉冷笑三声,向着地上啐了一口,心道,我这样靠着溜须拍马趋炎附势才走到今日的小人都不及这小老儿,黑的说成白的倒是头回见。分明是公主输了,刻利乌斯赢了,公主放水了那是公主的隆恩,这老头儿得了便宜还卖乖,真真人外有人。
公主瞧着俄琉斯这幅嘴脸,倒也没下怪罪,知道是心疼他宝贝儿子,这才如此行事。她全不在意,只订正道:“领主大人真是老糊涂了,本公主哪里是赢了,分明是输了,我却不在意,我输的才是心服口服,你儿子是如此一能臣,在你这地是埋没了,屈才了……”公主瞧一眼艾儿,使个眼色,艾儿就笑开了花儿。公主接着道:“俄琉斯,本公主不怪你儿子,还要重赏,刻利乌斯听命!”刻利乌斯忙道:“臣在。”公主道:“你器宇不凡,通识大体,身手奇绝,本公主兹命你为本公主的剑术教习,在本公主身边伺候,赐居王都城,官位么......是了,赐你个亲兵便罢!这可是皇家贵族才能做的官儿,论位分,仅居骑士长之下,食皇粮,就得报皇恩,如此殊荣,你领命罢!”
这确是殊荣,先是破格封了三等勋爵,紧跟着又给封为剑术教习,御前伺候,居王都城,许许多多的贵族一辈子都得不到御前伺候的天机,这么一来,可谓得上是前途无量,功德圆满,一辈子不愁吃喝不说,将来由公主国王指婚,取个贵族家的千金小姐,更是好事一桩。身为三等勋爵,又是官居亲兵,与诸大臣平起平坐。又一则,该隐尚武,武官地位从来都在文官之上。
刻利乌斯喜形于色,正要领旨谢恩,想着终于能一探这该隐世界了,然而终归还是他父亲的好儿子,不敢贸然领命,不住的瞧着父亲俄琉斯。公主倒也不着急,知道刻利乌斯跑不了,开始慢慢琢磨起刻利乌斯这套剑法来了,她想,这样奇怪的招式,从来没见人用过,倒是有些想曾几何时偷偷在皇兄那里看到的曾经的权杖骑士团的剑法……
谁知面对这等天大的好事,俄琉斯却绷着脸面,回道:“犬子刻利乌斯愚钝,难堪重任,这等殊荣受之不恭受之有愧,还请公主另请高明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