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克拉底一听是公主出事,一改懦弱模样,如受惊的马儿也似的蹦了起来,扯着嗓子发号施令道:“在场所有人都给我去救火,快去,快去,不把公主救出来,我要你们所有人的命,你们快去呀!”在场所有人不知该不该走,这名号上虽然波克拉底是国公,可这些士兵都知道真正发号施令的乃是图满。图满无可奈何,跟道:“国公下令,你们都不从么?”兵士们只得一并向公主楼方向而去,刽子手不知该如何行事,波克拉底催促道:“你看什么,还不快去?”图满道:“国公,罪臣还未杀头,不可!”波克拉底红着眼道:“孤,孤乃莫塞亚国公,尔不过是国师,国师敢命令国公么?都去,所有人都去救公主,全王都城的亲兵,骑士,侍卫,全部去公主楼!”
只一片刻间,广场上所有人消失不见,只余图满,刻利乌斯,艾尔莉雅以及周湘芸还有被捆住的马尔库克斯在场。人一散尽,马尔库克斯便笑道:“图满,图满,你瞧瞧那是谁?那是不是阿列西奥,咱们的好朋友哇,他来要咱俩的命了。”图满冷眼道:“什么阿列西奥?不打成招,你这狗奴才比你那义子还要无用。”马尔库克斯不再说什么,只是疯疯癫癫的笑,笑的甚是可怖。只是经他一言,图满再看刻利乌斯,确是与阿列西奥模样不差分毫,他心下也泛起嘀咕,难不成当真是阿列西奥托生?转念一想,不对,此人定然是阿列西奥遗孤,是马尔库克斯办事不利,亦或者俄琉斯与阿列西奥定下瞒天过海一计,将所有人骗了个团团转。如此想来,这刻利乌斯更是非死不可。
再说刻利乌斯,眼睁睁看着父母双亲和玩伴一个接一个的归西,又听说公主与他夫人艾儿用火药自戕了,至此时,除了他仍在逃亡的小妹,世间已经没有他的亲人了。只这一个冬天,他从与世无争的公子哥儿变成了当朝驸马,又从驸马沦为要犯,一路到现在,眼看严冬将过,盛春降至,他的人生却天塌地陷,居然在一夜之间丧失了那许多最亲近的人。悲伤过了头,他心中已然无有情绪可言了,他觉得自己不过是一具空壳。身边的艾尔莉雅也因为惊吓过度昏死过去,他无人诉说心中凄凉,只有闭上双眼,静静等待最后时刻来临。
脚步声越来越近,他道:“你要杀我,那就杀了我罢!”图满并不着急动刀,虽说哀兵必胜,眼前其人就连生的希望都无有了,还谈什么胜败?待宰而已,图满并不忧心,他仔仔细细的将刻利乌斯看了一遍,确认他一定是阿列西奥的子嗣,心道,这样大的隐患在我眼皮底下活了这么多年,我竟浑然不知,还有周湘芸助阵,所幸今日我占上风,来日却不好说了。他道:“物极必反,驸马爷,亚兰人坐在我阿卡贾巴人的江山上这么久了,也是时候该我们坐自己的江山了。你父……不愿我们阿卡贾巴人拿回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我们阿卡贾巴人有句俗语,我的黄金藏在敌人的宝库,那宝库便是我的黄金。君子取回自己的东西不必讲究什么道,道在哪里?道在我足下,这道本就是我所走的。驸马,你若不肯与我一拼,我也不怨,只愿驸马莫怪我取你性命,取之无道!”
他正要出手,周湘芸从他身后袭来,叫阵道:“贼寇休要得意,看我一剑!”图满自知不是周湘芸对手,是以无心拖延,以守为主,寻找缝隙要斩了刻利乌斯。周湘芸哪里能让他得逞?于她有知遇之恩的公主已然身死,艾儿也随着公主去了,她唯一的希望便是刻利乌斯,她自然全力相拼。只不过许多日没有用药,周湘芸功力已然大不如从前,她与图满相争十几回合,图满觅得时机,一刀斩向周湘芸脖颈,多亏周湘芸身法上高了一筹,这一刀擦着皮肤而过,却不想这一刀乃是两招,原来图满还暗藏一门功夫,他一刀落下未中,刀把上缠着的铁链缀着一颗小铜锤甩出,又能当鞭,又是暗器,周湘芸全未料到,给他一锤歪打正着落在了她练功的罩门上,手中剑刃脱了手,全凭一己内力硬抗,消耗了三成功力。
尽管身受重伤,周湘芸还是要抗上去,她也不去捡自己的佩剑,脚下凌波微步欺近图满身侧,手捏个剑诀,唰唰唰三指飞快连点天池,灵墟,紫宫三处穴位要封他经脉,图满也早有准备,知晓周湘芸精通这一手打穴的近身功夫,故意给她抢近身边,趁她手将到胸口,立刻提刀去斩,这一手乃是虚招,周湘芸向后一退,他刀把上的铁链就飞出去勾她手臂。周湘芸身经百战,一眼看出这一斩是虚招,也不退让,一指先点在刀刃上,力道之足,图满手臂为之一颤,她趁机点了天池穴,图满闷哼一声,左手来抓,周湘芸眼疾手快借力打力反而抓住图满左手,将他向地上摔去,自己凌空飞起翻个跟斗,掷出几枚暗器打在图满上身各路经脉要穴之上,图满周身一麻,力气全失,挺身上来空砍几刀也是有气无力。
周湘芸伺机去救刻利乌斯与艾尔莉雅,两人一个是一心求死,一个是毫无意识,谁也拖不动,眼看图满再次杀来,周湘芸曾教过他疏通经脉的法门,这一个片刻,他已然自行打通一半,周湘芸只得再与他搏杀起来。她对刻利乌斯叫道:“你快来助我,不然我们都要丧命了!”谁知刻利乌斯却道:“死便死,我所有亲人都死了,活着还有甚意思?上师不要管我啦,就要我死在这儿罢!”周湘芸道:“你不要忘了,你的命就是我的命。”
周湘芸已然无有余力诛杀图满,只想拖住他片刻功夫,为此也不得不和他拉开距离,可偏偏又怕他偷袭刻利乌斯,只能做了觉悟,再次欺上前去,佯装要打他面门,图满立刻丢出铁链铜锤来锁周湘芸的右手,周湘芸故意给他锁住,一把抓住铁链,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将他拉到身前,图满一刀刺进她肩头,她眼看事已至此干脆以死相拼,借这个机会将图满奇经八脉尽数封闭,图满低喝一声使出最后一招,又中周湘芸肩头,跟着身上一阵抽搐闭气而亡。
高台上,马尔库克斯是突然凄惨凌厉一笑,周湘芸立时丢出几枚暗器,奈何腕子上力道不足,两发打出,只中了一发,且还打在了不甚紧要的所在,马尔库克斯边笑边道:“你是谁,你好大的本是,你居然杀了咱们上师图满?哈哈,此等人才,非要为我所用才是正道,你杀了图满,阿列西奥也是半死之人,好哇,好哇,你给我解开枷锁,杀了那糊涂国王,咱封你做一字并肩王,你我先假意对赫斯曼称臣,待得时机成熟,连赫斯曼也攻下,这天下本该是我家先祖坐镇,其余孽种,不足为道!”
周湘芸收起架势,也是回以三声大笑,她摘下面甲,揉了揉紧绷的额头和太阳穴,言道:“疯了,都疯了,你是何人,你也想要这该隐的江山?这该隐朝依我看来,比之我们中原国相差甚远,弹丸之地,不足道哉。你要,你便拿去罢。”马尔库克斯抻长了脖子,连人带椅子一并摔倒在地,仍是大言不惭道:“我要?我要他奶奶个熊!我要什么!我是赫斯曼六世哈拉阿库玛嫡传,我一家上下谁不是刀头舔血才走到今日,为的就是光复我家基业!那图满不过是外戚劣种,我利用他罢了,如今赫斯曼皇帝也是个杂种,我才是真传,这王印本当由我拜受,此乃天经地义,我要,我要……”
这旁话音未落,那边哭声再起,刻利乌斯求死不能求生无趣,扯烂了自己的衣衫蜷缩成一团在尸体堆中嚎啕大哭,哭的哪里还有什么少年模样?整个一副恶鬼皮囊,眼是血红的,脸是黑黝黝的,穿着破衣烂衫,瘦的皮包骨头,那金发也枯草也似了无生机,周湘芸心道,一个人若是到了这步田地,一心求死,就算能活,也活不了几个时辰,所谓哀莫大于心死,心死了,人就真正的死了。
马尔库克斯仍在喋喋不休的啰唣个不停,讲着自家祖上多么荣耀,这下倒是说得通了,图满与马尔库克斯皆是赫斯曼帝国的遗民后裔,妄想光复赫斯曼天下,这才在皇宫内院结党营私铲除异己。眼下波克拉底登基做了国公,提卡洛斯领本就是赫斯曼贵族后代,临界的帕法索罗斯也是赫斯曼贵族世代经营,多半是塞伊曼老爷使了阴谋诡计害了老夫人一行,所幸三小姐仍得生还,只是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只怕凶多吉少。往后这该隐朝便是阿卡贾巴人的天下,是赫斯曼的臣属国,她下定决心,将刻利乌斯带出危险之后,立刻乘船回中原国,要死,她想道,也要死在自己熟悉的地方,死在她心爱的人身边。中原人讲究生死归属,若不能落叶归根,成了游魂野鬼,永世不得超生。
如此,周湘芸自言自语道:“世间男女肉体凡胎,谁也逃不过这贪嗔痴三毒,有身之人便得造作,可谁能放的下呢?放下了,成了大智慧大神通,可却再不能为人,成也是人,败也是人,或许你们该隐亚兰人的神说的不错,人生来有罪,罪既是生来为人也。不做人,那却轻巧,若要做个人,总是千难万难……既然要做,便要好好做。”她提起刻利乌斯的衣领,犹如探囊取物轻而易举,好似刻利乌斯不过一片羽毛轻重,她望着刻利乌斯一双泪眼,骂道:“我虽从未收你为徒,本是不愿耽误了你,今日见你种种逆行,你既受了我的教诲,收了我的功力,那我眼里揉不得沙子,孽徒给我跪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