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众人无不抬头观看,却是谁也再没瞧见那黑影的踪迹。不远处,艾儿腾云驾雾,轻功使得好生厉害,正可谓身轻宛若流云浮光,只一晃眼的功夫便飞到了城门前的杀场之上。
艾利欧忒城四骑士已然折了三人,只剩最后一剑客不敢出剑,护在城主萨摩斯眼前,其余城主骑士像是脚踩烧的火热的铁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原地跳脚。那萨摩斯心想,他果然来助我,虽是蛮夷,倒也讲信用,这一来我就不可死在此处,要活着去见老爷。萨摩斯虽有勇无谋,但到底是忠义之士,从始至终想的都是随着俄琉斯老爷出征,在场一干人等也无不如此。
艾儿不等刻利乌斯发问,只与他含情对视片刻,又兀自冲进城中。露台上,周湘芸也道:“驸马,我随郡主前往!”那边厢萨摩斯给骑士扶着,仰天大笑三声:“哈哈,哈哈,哈哈!你这混账小子认命罢!普天下邪不压正,忠义之士大有人在,我看你还有什么本事,一并拿出来!”刻利乌斯心道,那黑影速度好快,断然不似这些个功夫粗浅的,艾儿妹子追去,只怕不是敌手,想不到我父麾下竟有这么多了得的大家,真该早些请他们调教与我。他目视前方,开始慢慢后退,众人都道是他看见那黑影来了,吓得不敢出手,这才又有了胆气,纷纷亮出兵器,向前逼近。实则刻利乌斯是想退进城中,与那黑影斗上一斗,旌旗一旦被夺走,那就万事休矣,他边后退边道:“里欧,关上城门!”
里欧听令,大声回应道:“得令!”里欧领上守城兵士,前去收起吊门,不成想还是晚了一步,眼看一白一黑踏着将要收起的门板飞了出去。那黑影落在萨摩斯身前,手中所持,赫然是索萨尼亚领主旌旗与圣十字长杖,刻利乌斯眼前一黑,心道,糟糕!
周湘芸追上前来,艾儿紧随其身后,加上刻利乌斯,三人与那黑衣人对峙,那黑衣人却毫不动摇,也不出声。周湘芸道:“我已知你身份,你自报家门,交出旌旗圣物,郡主说不定从宽发落你,不然,我三人对你一人,你胜算几何?你自己清楚。”艾儿却惊道:“咦?上师您识得这人么?”周湘芸苦笑一声,言道:“不仅我识得,郡主也识得。”
萨摩斯全不理会,兀自对那黑影言道:“大人,多谢您相助,这大恩大德,我萨摩斯来日必定加倍奉还!”说完,他伸手就要去接那旌旗,不成想,那黑衣人却动摇了似的,腕子一收,把旌旗收在胸前,不给萨摩斯去拿。
刻利乌斯不知他二人什么关系,心想这倒是奇了,怎的临阵起了内讧不成?萨摩斯唤他作大人,那么这人必定位高权重,说不定比父亲官位还要高些,就连萨摩斯这等只认我父亲的迂腐脑袋也认他,既然如此,这样的人为何要来管我们家的闲事?想必不仅是来者不善,还是心怀鬼胎,多半是马尔库克斯那奸臣的鹰爪犬牙。刻利乌斯看着这黑衣人,一身黑衣黑皮甲,裤子上打了绑腿,脚蹬一双短布鞋,是为了行路方便快捷,身材矮小精瘦,头上裹着面罩,只露出一双眼睛,目中寒光阵阵,呼吸强健有力,身上功夫必然了得。
这时节,周湘芸又道:“好歹也是宫中贵客,怎的不露出真面目来给我们瞧瞧?我早以为你图谋不轨,今日你所作所为,是做贼心虚了!”萨摩斯却道:“你不也带着面罩么?”周湘芸听了哈哈一笑,言道:“我这面罩下面的东西,你们看不得,看了的人只怕三天三夜也吃不下喝不了,我戴面具,可我行的端坐的正,你呢!你若不做亏心事,怎的一言不发,是怕旁人听出来你声音不成么?”艾儿听着愈发觉得糊涂了,她心下存想到,这到底是什么人?上师常在宫中行走,她道这人也是宫中贵客,那么说来,我一定见过,且上师道他早就图谋不轨,可我偏觉着宫中人人谨小慎微,要是不用喘气儿就能过活,那一定是人人闭气缄口,这样还能给上师看出端倪,那得是多么大的野心?
萨摩斯也心急火燎,他又要去夺旌旗,言道:“大人,你这是何意?咱们之前说好的不算数了么?是了,是了,你是看见你的徒…….”
话未说完,那人眼珠一转,一脚踩在萨摩斯的脚背上。那铁靴子登时就给踏烂了,萨摩斯疼的哇呀呀大叫一声,护着萨摩斯的骑士一看主子受伤,提剑欺上前来便要刺,周湘芸嘴角漾出一个笑,她护着刻利乌斯和艾儿二人往后退去,低声道:“看他能装到什么时候,驸马,郡主,咱们趁机上去搅局,抢回旌旗来。”两人得令,颔首默默观战。刻利乌斯与艾儿心下又同时想到,徒?徒什么?
长剑骑士弓步向前,长剑开天辟地劈砍下来,黑衣人身子一斜,轻松躲过一招,奈何双手都有要紧之物不便出手,他只好连连闪躲,三四招以后,其余几个骑士也加入混战,四人围攻一个。黑衣人只好把圣十字插进背后背带,手执旌旗抵抗,眼看三四十招,谁也没吃亏,萨摩斯这才缓过劲儿来,脚骨被那人踩烂了,可他心念自己的大局,只好和众人都在旁高呼:“不打了,不打了!旌旗在手,撤!”
片刻前四人还在混战,经旁人这么一高呼,四个骑士同时收手,就是这时,周湘芸道:“上!”刻利乌斯与艾儿也加入战局,那四骑士加一黑衣人虽无心恋战,到底大队人马出城,还是速度缓慢,拖慢了许多时间,他们以三敌五,自然是招招遇险,又怕伤到旌旗,迟迟没有得手。
刻利乌斯长剑刚要去斩黑衣人的脖颈,那边刀客便用刀背勾住刻利乌斯的剑刃,艾儿双剑虽吃了些甜头,可她给两个斧手加团团围住,都是近身兵器,斧头来势凶猛,她无暇顾忌其他,只能一剑又一剑的抵挡,寻找破绽。再看周湘芸和黑衣人以及剑客缠斗,那剑客固然没两下子,可黑衣人再怎么隐藏自己身份,也还是招招凶狠,以旗杆做长枪,枪走白龙出海之势头,始终和周湘芸保持着距离,周湘芸近上前来,他就枪头送出,枪枪点向周湘芸要穴,趁机让一个身位给艾利欧忒的剑客,这么你来我往的,眼看离着领主城城门越来越近,众城主骑士中有一人高呼:“老爷,老夫人,臣有罪!”
几人还不知这罪是什么,却见城门上一众弓箭手突然冒了出来,神兵天将似的排成一排,箭在弦上,萨摩斯道:“郡主,二公子,你们不仁不义,我可不是那等白眼狼,看在老爷的份上,你们这就退却,我保证不伤你们分毫,你们若是执意阻拦,休怪我放箭无情!”
话音一落,嗖嗖嗖三支箭射向几人身边,刻利乌斯气急了,他使了几招凶险的,刀客不想丢命,也不想真伤了刻利乌斯性命,只得躲开让出一条道来,还没等周湘芸上前拦阻,耳边便做灵蛇吐信之嘶嘶声,正是箭射出来了,艾儿喊道:“小心!”周湘芸只好离开杀阵,飞身跃起,抵挡住了几箭。她落在刻利乌斯身边,言道:“驸马,不可鲁莽!”刻利乌斯哪里管的上那许多,他还要冲上去,口中大骂:“妈的,伤了我不要紧,你们脑袋这样蠢,我们索萨尼亚大难临头,到时你们谁吃罪的起……”
然而弓箭手占据高地,此刻杀上去,羊入虎口,是安能活命乎?
无奈,三人只能退下阵来,眼睁睁看着索萨尼亚领主旗高悬于空,一阵强风掠过,旗帜迎风招展,本是令人士气大涨心生敬畏之景,此时此刻在刻利乌斯看来,这无异于给自己下了催命符,刀离着脖子又近了一截儿。他跪坐在地,哭道:“这下完了,国王本就多疑,不管父亲出征的消息是真是假,我们出兵却是人尽皆知,父亲的罪是逃不了了。”
不消片刻,原先盘踞在此处的大众人马消失不见,留的天地一派肃穆苍凉,周湘芸与艾儿陪着刻利乌斯,刻利乌斯现下满脑子想的都是不知身在何处的父亲,到底是在出兵的途中呢,还是在王都某个阴冷昏暗的监室中?他越想越混乱,心中怒气怨火乱作一团,加之今日用了许多气力,身体气血不调,胸口一痛,脑袋嗡嗡鸣响,口中微微发甜,竟是鲜血渗了下来。艾儿掏出手帕去擦拭刻利乌斯嘴边的血,她看着夫婿受苦,心里也不好受,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下来,她搂着刻利乌斯道:“好哥哥,咱们尽力了,都怪那个黑衣人出来搅局,咱们再想别的法子,别难过。”这一言倒是提醒了周湘芸,她想起那黑衣人的身手,更是笃定了自己的猜测,她道:“郡主,可觉得那黑衣人的身手有些眼熟?”艾儿摇头言道不曾看出蹊跷。
三人一路向城里走去,她道:“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郡主的师父,剑圣图满。”艾儿倒吸一口凉气,咳嗽起来,问道:“怎么,怎么可能?那人是师父?师父怎么会来害我夫家?这不可能!”周湘芸道:“起先我也不确定,在军械库里交过手,后来抢旌旗时又对了几招,这才认定是他,他故意不用往常的招式,惯用左手也改用右手,然而像他这般炉火纯青之人,功夫太好,招式铭记于心,再怎么掩盖,还是能给人寻出端倪来,他今日用的是长枪,枪善突刺,挑钩,他的枪法里却藏着几分剑意,不取我性命,转而打我穴位,露出了些许他阿卡贾巴人刀剑术的苗头,再想他身形体态和轻功,定是图满无疑。”
刻利乌斯沉声道:“不想王都城里这样的乱,却也不知我家人到底哪里得罪了这剑圣大人,该隐王室真当好好过过筛子。”周湘芸只是含笑不语,有顷,她才轻声细语的道:“冤冤相报何时了,若是天下人都懂得这个道理,那才真的清净了,你们该隐的圣灵教会不也说以德报怨么?”刻利乌斯与艾儿都道:“这是何意?”周湘芸道:“图满其人,本是赫斯曼王世子,他隐姓埋名,潜伏在该隐王室,岂肯心甘为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