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妈妈在内屋听到院子里的动静,知道是孙大太太回来了,连忙迎了出去,“太太回来了”,搀着孙大太太的手臂进了内屋。
孙大太太已是将近四十的人了,这几天忙碌下来本就十分疲惫,虽然香居院离逍遥院很近,但这么一番来回折腾还是有些吃不消,此时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张妈妈边拿着雕花美人槌一下下的给孙大太太捶腿,边转述小丫鬟今天早晨没说完的话,“前院传过来消息,老爷的弹劾案被压下去了,孙府这次有惊无险,没事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孙大太太霍然睁开眼睛,坐了起来,惊的张妈妈“啪”扔掉了手里的美人槌,美人槌滚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孙大太太听到响声蓦然惊醒,发现自己的失态有些尴尬,不过好在屋里的小丫鬟早在她们说话的时候就识趣的退了出去,并没有什么人看到,孙大太太暗嘘了一口气,迅速恢复了常态,压低声音道:“可是确定了?”
张妈妈嘴里答着:“那小丫鬟是个谨慎的,打听了好几个人,想来应该不会错的”,手脚却麻利的跳下炕拿了美人槌,弹了弹上面沾染的灰尘,重新回到炕上给孙大太太捶腿。
张妈妈又道:“现在老太太接手府里事务,若是哪天想起查账,那银子的事。。。。”话并没有说完,她只是提个醒,该怎么做还得太太决定。
提起银子孙大太太心头就一阵烦闷,早些年她不善理家,才管家那会亏了不少银子,这些年虽然好些,但仆从奴役,上下打点,往来应酬,这些哪一样不是用银子堆出来的?
偏偏孙大老爷又十分谨小慎微,虽有贪墨但从不敢多贪,生怕被人拿住把柄,她劝了两次无果也不敢多劝,在孙府捉襟见肘,她左支右绌的时候,有人跟她进言放印子钱。
她不是不知道大燕法律明文规定不准放印子钱和严重的后果,但她当时听的那话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被那高额的利润蒙住了眼睛,蒙住了心,一时没忍住就。。。
若是被老太太和老爷知道,那后果?若是被府外别有用心的人知道?
她不敢再想下去,只能用运气不会那么差来安慰自己。
张妈妈看着太太的脸色忽明忽暗,一会紧张,一会忐忑的,也不敢多说什么。
半响后孙大太太的脸色才平静下来,开口道:“你一会让人传话,让碧心今晚趁着没人的时候再过来一次,那件事看样子得早些办了,怎么这么多天还没有动静呢?”
“太太不要着急,应该这几天就会有信的,”张妈妈劝慰道。
晚上桃悠借口身体不舒服打发了碧心,早早上床睡了。
戌正时分,外面传来打更的声音,桃悠正躺在床上想着一会儿可能发生的事情应该怎么应对,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桃悠吓了一跳,支起身子借着从窗户射进的月光看清来人是春杏才放下心来。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她们都睡了吗?”桃悠有些疑惑,白天找到的那条手绢上写的是戌时三刻,她跟春杏约好的是戌时二刻,如果她推断的正确,一刻钟的时间足够她过去找好藏身的地方了,而那个时候碧心和院子里的粗使丫鬟婆子也应该都睡着了。
“碧心出门去了,奴婢跟了她一会,看她偷偷摸摸的去了东院,粗使丫鬟婆子也都睡着了,王婆子的呼噜声打的震天响”春杏嘴上回答着,手里不停歇的帮桃悠整理出门穿的披风,现在虽然进了初春,但夜晚的风还是很凛冽的。
去了东院?不用想肯定是去了香居院,孙大太太把碧心放在她身边到底有什么目的?应该不会是监视她这么简单。
以后要小心防备着,可别进了别人的圈套还不自知,想着这些,桃悠带着春杏借着夜色的遮掩出了梨花院的门。
两人找好了藏身的地方,春杏抬头看向四周,她们并没有离开西院,而是藏在离假山不远的山坡上的一处大石头后面,抬头就可以将假山和路上的情况一览无余,大石头周围有几棵生长繁茂的树木,如果不是正好从旁边经过的人是不会发现她们的,是一处藏匿窥视的好地方。
这个地方是桃悠找到的,春杏看向桃悠的目光中欣慰又有少许失落,小姐自从上次落水后好像突然开窍了般,精明又不失纯真,聪慧又不失细致,这样将来嫁了人,做了当家主母也不会吃亏,只是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依赖她了。
树木挡住了大部分月光,投下斑驳的影子,桃悠并没有注意到春杏的神情,指了前面的假山道:“这个时候东院走动的人很多,我们这个院不仅人少,躲到假山里面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的人却能看到外面走动的人以便做出应对,如果男女相约多半会选这个地方。”
通过这些日子的观察,无论是桃悠刚穿越过来时春杏的着急担忧,还是养病这些日子的细致体贴,桃悠都能感觉到春杏把她当亲人对待,但是春杏虽然对她忠心耿耿,却不是很懂灵活应变,桃悠想一直把春杏留在自己身边又不想她吃亏,她不可能时时护着她,所以这些日子经常借机提点她。
像是印证桃悠的话般,一个身段婉约容貌清秀的女子走到假山前面停了下来,四下张望了一会,看到没人侧身转进了假山里面,女子赫然正是春杏白天看到的拿了手绢的香居院的鹂儿。
不一会一个小厮打扮的男子做了同样的动作拐进了假山里,今晚是西南风,刻意压低了的声音随着风声传进了桃悠主仆的耳中。
“奇文哥,你这次怎么进来的?会不会被发现?”女子的声音确如人名,如黄鹂般动听,声音中的颤抖却透出了紧张。”
“我刚给二少爷送了一只金刚头,没事的,他们发现不了的,你这次这么急找我有什么事?”孙玉刚吃喝嫖赌无所不沾,京城子弟流行斗蛐蛐,孙玉刚命令下人四处给他收集蛐蛐,找到好的必须立刻上交,吴奇文就以这个为借口进了内院。
“这个花了不少银子吧?”接着是一阵银子碰撞的细微响声,“这是你卖身的十两银子和这几年我攒的三十两银子,你拿着去赎了身考功名去吧,不要再为了我耗在这里为奴为仆了。”
“我这次运气好,那只金刚头是我抓的,二少爷还给了我二两银子的赏钱,我不缺钱,也不会离开你,你赶快把这些银子收好了,”接着又是一阵银子摩擦的响声。
沉默了好一会,女子才再次开口:“最近老爷都没有在太太屋里歇息,屋里传出消息,说太太要在屋里的丫鬟中找一个提拨为姨娘笼住老爷的心,我担心。。。总觉得太太最近看我的眼神有些怪,”说到最后声音已颤抖的厉害,尾音还带了哭腔。
听到这里,男子原本沉稳的声音也开始变的急促,“你是担心。。。?不会的,我最近表现的很好,再上下打点打点,等我当个二管事就托人向太太求娶你,你等我。”
女子并未因为男子的话而安下心,声音中透着一丝绝望:“没用的,若传言是真的,姨娘的人选十有八九是我,太太决定的事又岂会因为一个二管事而动摇?”
抽噎了两声又继续说道:“当年如夫人虽是丫鬟出身,但也是宰相府一等大丫鬟,后又救了现在的御史夫邓大人母亲,邓大人有心为她出头,后来怎样?还不是不了了知,被夫人在名分上压了一辈子?以你的才华考个功名,以后不要想着报仇,忘了我吧,我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
吴奇文听了大惊,他如何听不出鹂儿话语中存了死志,他也知道孙大太太屋里的丫鬟姿色颇为一般,就鹂儿还能拿的出手,但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鹂儿的,于是细细劝慰开解鹂儿,想要打消她做傻事的念头。
桃悠和春杏在大石头后面将她们的话一字不落的听了进去,不禁在心里感叹鹂儿是个重情重义的痴情女子。
突然而来的光亮刺了一下桃悠的眼睛,看着东角门那由远及近的灯光一闪一闪的逼近,而假山那边的两人此时眼中只有彼此,根本没注意到危险逼近。
桃悠心中暗自着急,看着灯光已转过了角门,上了小路,要不了一会就会过来,情急之下桃悠弯腰捡起一块小石头扔在了面前用于遮挡她们的大石头上。
石头相互撞击发出“叮”的一声脆响,由于两块石头相距很近,声音传不出很远,却足以让假山中的两人瞬间惊醒。
看着假山中噤声藏好的两人,桃悠放下心来,她本来今晚不欲暴露,没想到出了这样的意外,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待得碧心拿着灯笼走的看不见踪影后,桃悠才带着春杏出来。
走到离假山处两人五步远的地方,春杏就拉住桃悠不让她再进一步,桃悠知道春杏是为了她的安全,也就没有勉强。
那对男女见到她们面上明显有些惊惧,女子紧紧拉着男子的衣襟。
两方人谁也不说话,一会后男子情绪明显安定下来,挣脱女子的手,对着桃悠她们说了句:“不关她的事。”
从女子头上拿下一支金钗,放到女子手中,深情的看了女子一眼,然后握着女子的手猛然刺向自己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