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那一次海底事故后,燕昆仑死里逃生,时隔三年后才被布莱克在勿里洞岛的矿洞里找到。在那之后,燕昆仑回到四川,并在成都唐老太太家里住了一段时间。但他却未曾和向蛮子等人有过接触,想必是刻意隐藏了自己的行踪,甚至就连那些幕后的权势人物都始料未及,所以当我们在岛上赴会布莱克的鸿门宴时,怪里怪气的汉服老头孔维钧和颐指气使的老干部袁牧野才会大吃一惊。从当时的情形看,就连大伯也并未预想到燕昆仑还活着。但在消失的这段期间,燕昆仑似乎一直在做一件什么事情。而且,唐老太太看来是知情人之一。
方才听完唐娅的叙述,一个我早就应该想到的疑点再度浮现心头。
首先,在二十年前大伯与整件事情有何关联,他为何会认识燕昆仑?按理说如果只是泛泛之交,隔了二十年未见,多半很难立马认出一个人来。但大伯在那个时候却不假思索地便叫出了他的名字,可见两人一定有过交集。
其次,既然大伯并不知道燕昆仑还活着,几个月以前燕昆仑前去我老家那个小镇又是去见谁,或者有什么缘由?唐老太太临终前让唐娅带给我的这半首《蜀道难》,会不会又是某种暗藏乾坤的密码信息?
而与布莱克达成交易炸掉海底遗迹的那个躲在暗处的势力,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花老汉口中所谓的邛海古城是故布疑云,还是真实存在?
先前我只把焦点放在二十年前那一支科考队,现在看来,似乎从川西南到勿里洞的考古行动只是一根在明处的线索,而在这背后其实还牵涉着隐藏于暗处的许多的人和事。看来不搞清楚那些暗处的线索,始终还是雾里看花,隔了一层。
但我还能相信谁呢……身边的人除了老程之外,大伯也好,唐娅也好,若汐也好,甚至就连我的父亲母亲,都有对我隐藏的事情。
如果我执意想要找出这一切事情的真相,我应该选择相信谁呢……
“喂,玄羽,有什么事情说出来吧,不要闷在心里。你的气色看起来很差。”
见我一个人愣愣地枯坐着,既不说话,也不发怒,唐娅拉了拉我的衣衫,婉言相劝,大概是担心我太钻牛角尖把自己逼疯。
“我觉得,你这个人就是太多愁善感了……”唐娅若有所思,低声说着。
“唐娅……我可以相信你吗?”我叹了一口气,试着解释: “经历过这么多事情,我现在真的分不清哪些是真话,哪些是谎言了……”
“我没有骗你……”唐娅抬起头,呆呆地看着我,眼中打转的泪水终于止不住掉了下来。“骗你是小狗!”
“对不起……”内心的情绪宣泄完出来,就只剩下一个软弱无力的躯壳。
这一次轮到我说出这没有用的三个字了。
“陈玄羽你个大笨蛋,你听清楚了,我那天在街上撞到你真是倒了大霉啦。如果我费这么多心思设这么个局……我干嘛不找个帅一点的!”唐娅气呼呼地说,一点也看不出来年纪比我大的样子。
我愣了一下,被唐娅这么一说,似乎方才堵在心头的块垒多少松动了一些。
唐娅气呼呼地不再开口说话,大概是被我的话伤得深了,倔强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我转过身,帮她拭掉打着转的眼泪。唐娅轻轻地将头靠到了我肩膀上。我这时候才发现,她这一夜都在为若汐的安危担忧,头发都是湿的,也没顾上擦干。
我这时才回过神来,想起昨夜里小屋中的一幕。
“对了,昨晚上我醒来的时候看到你好像是在梦游,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不过不知道为什么,那些蛇却似乎不敢靠近你,在你身边围了个圈。”我简明扼要地叙述道。
“是嘛……原来昨晚上又发作了呢。其实我从小开始就会……”唐娅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但在成年之后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出现这种情形了,怕吓到你们就没说……你不会怪我吧……”唐娅被我方才的话刺伤后,多少心存芥蒂。
我连忙摇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不是什么事情都需要说出来的。”
唐娅这才破涕为笑,算是原谅了我刚才的猜忌怀疑。
凌晨时分,我和唐娅并排坐在医院病房外的座椅上。经历过与世隔绝的几个月,和一系列不可思议的事件之后,此时,我才终于有了一种放下心里的执念,回到人世间的感觉。
“对了,我想,那些蛇之所以会怕我……大概是因为奶奶给我的这块玉佩吧。”唐娅掏出那块三足乌玉佩在手上摩挲着,而后接下来递到我手中。玉佩带着唐娅的体温,和一种不可思议的润泽感。
“这是家传的古玉。我从小就特别怕蛇啊蜘蛛啊什么的,奶奶给了我这块玉后,就再也没被蛇虫咬过啦。”
“你这话说得……好像是戴了一块蚊香啊……”我故意逗趣她。
“你才整天戴着一块蚊香呢!”唐娅顿时怒了,一记粉拳袭来。我终于切身体会到,她说自己小时候练过武术所言非虚。
这时,病房里传出动静,我和唐娅连忙进去。若汐已经醒转过来,虽然看起来仍然气色虚弱,但神智已经恢复清醒,打完抗蛇毒血清后也没有出现过敏反应。
见到若汐没事,我们几个都很开心,一颗悬着的心也终于可以落地。
走廊传来一阵脚步声,燕昆仑进来后看了一眼若汐,而后转身对我说:“搞定了。暂时不会再有事。”
“刚才那些……是什么人?”老程问。
“他们属于一个叫獬豸的组织。”燕昆仑没头没脑地说出一个拗口的词汇。
“你是说……那个神话传说中的神兽?”我们几个愣了半天,老程才反应过来问道。
獬豸是中国古代传说中的神兽,体形类似麒麟,全身长着浓密黝黑的毛,双目明亮有神,额上通常长有一角,又被称为独角兽或神羊。传说獬豸懂人言知人性,拥有很高的智慧,能辨是非曲直,识善恶忠奸,发现奸邪的人就用角触倒吃下肚子,因此也常常被当做是司法公正、“光明天下”的象征。
不知道这个以獬豸为名的组织又是什么来头。
“那些追杀你的人被称为‘执法’,在其背后还有‘裁决’,以及“三法司”。”燕昆仑似乎对那个叫獬豸的组织十分熟悉。
“那刚才路上救了我们的那辆吉普车又是什么人?”我继续追问。
“袁牧野的人。”燕昆仑一副茶壶里煮饺子的样子。
“那个鼻孔朝天的老头?他为什么要救我们?”老程抢先一步问出了我也在疑惑的事。
难不成又是某种柜台底下的交易?
“因为如果你现在死了,他的计划一样会落空。”燕昆仑没说是什么计划,也没说那个所谓的什么劳什子计划为什么又跟我有关。
刚想继续细问,燕昆仑又使出了杀手锏:“之后我会找个时间和你解释。”
抱怨的话还没说出口,燕昆仑就接着甩过来一句话,转身往门口走:“时间紧迫,我们必须尽快回去。”
“回哪里去?”我一愣。这家伙居然也会用回去这个说法。
“河洛古村。”燕昆仑没有回头。但这个词汇的份量可想而知。此时我终于可以确认一点,燕昆仑既然知道河洛古村的事,想必与九十年代的川西南考古项目也不无关系。而且,似乎他现在终于下定决心带我前往,对我透露一些其中的内情了。
我本来想着让老程留下陪若汐,我带着唐娅跟着燕昆仑前往那个河洛古村,等若汐可以出院后我们再在西昌汇合,但若汐一直念着想要去白教授当年工作的地方看看,执意一起走。我们拗不过她,只好一同前往。
我们在医院胡乱吃了点早餐,出到医院门口,见到原先那辆千疮百孔的日产奇骏焕然一新地出现在我面前时,我们几个都惊讶得合不拢嘴。燕昆仑不知道使用了什么法术,竟然在这片刻的功夫之间就让这辆租来的车完好如初,甚至连车牌号码都没有换。我本来还以为他所谓的“处理”是找一处悬崖或大河把车开下去,没想到他居然还有“快修”的门路。
“上车,路上说。”燕昆仑一以贯之地只会使用祈使句。
不久以后,我们就又回到了蜿蜒的盘山公路之上。此时雨已经停了,清晨路面上的车辆也多了起来,但果然如燕昆仑所说,一路上再未有人紧追不舍或是试图行凶。昨晚上发生的一切,恍如在梦中一般。
折腾出这么大动静,没理由一夜之间就销声匿迹吧。打开汽车广播,调了好几个当地的短波频道,都没有任何新闻。无论是长着两个头的巨大怪物委蛇也好,还是追踪我们掉下悬崖的杀手也好,就像从未在这个现实世界发生过一样。
在我放弃徒劳无功的尝试刚想关掉汽车广播时,一则国际新闻却吸引了我们的注意。
“ 美国的‘艾森豪威尔’号、‘罗纳德·里根’号和‘杰拉德·福特’号三个航母战斗群已经在太平洋海域集结完毕,在此前的12小时,冲绳美军基地遭受突然袭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