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漆黑如墨,我在一片迷濛雨雾中惊慌失措地寻找着若汐的下落。
折返到屋里,那些爬满房间的蛇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断成两截的过山峰躺在地上,分明提醒着我这一切并不是我臆想出来的幻觉。
花老汉虽然没有被蛇咬到,但显然对我们这些招惹来群蛇乱舞的不速之客已经心存忌惮,噤若寒蝉。我心里惦记着若汐的安危,本也不想继续逗留,便向花老汉道了声歉,收拾好东西离开。
在丛林里大概找了将近二十分钟左右,才见到老程终于抱着一个湿漉漉的人儿走来。
“找到若汐了……”老程的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方才若汐情急之下往山下跑,不知是被蛇咬到还是脚下一滑摔倒,沿着山坡就滚了下去。等到老程在斜坡下找到泡在泥水中的若汐时,她已经昏迷过去。老程抬起若汐的手腕看了看,顿时眉头一皱,情况比我们所预期的还要糟糕:“她中了蛇毒……此外也不知道摔下去的时候有没磕到……”
若汐手臂上有两个触目惊心的细小圆孔,应该是被某种毒蛇咬了无疑,只是不知道是什么类型的毒蛇。
“得赶紧下山治疗。”老程二话不说就抱着若汐向停在路边的车跑去。
到了车里,唐娅给若汐仔细检查和处理了手臂上的伤口,而后才说:“暂时还没有生命危险,不过要尽快赶到医院注射蛇毒血清。”
“蛇毒主要分为两种,一种是神经毒素,另一种是血循环毒素。从目前若汐的状况来看,若汐多半是中了某种神经毒素蛇毒。”唐娅解释。
老程想帮若汐把毒血吸出来,被唐娅阻止了。
“被咬伤后,毒液会迅速扩散到全身,像小说里那样用嘴吸根本来不及清除体内毒液。”唐娅解释。
看起来,唐娅对蛇类和中毒处理很有经验。幸亏有她在,否则我和老程只能是病急乱投医,搞不好还会起反效果。
老程抱着若汐靠在自己的肩膀,若汐的唇色都已经变得苍白,蛇咬的那两个细小孔洞周围已经开始出现淤血。唐娅则拿出干毛巾,帮若汐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抹掉脸上的水珠。
此时燕昆仑也从树林中归来。
见到燕昆仑,唐娅似乎有些不自在,但还是主动和燕昆仑打了声招呼:“昆仑大哥……”
我很是纳闷两人为何会认识,但此时救人要紧,一时间也顾不上其他,决定还是先上车再说。
“我来开车。”燕昆仑主动提出,坐到了驾驶位。此时老程和唐娅在后排照顾昏迷中的若汐,我便坐到了副驾位。
雨刮不时抹去车窗前的雨水,车辆在蜿蜒的山路盘旋下行,去往最近的医院。雨天路滑,能见度极低,也很容易遇上山土滑坡或路面断裂,稍有不慎,一车人就将全部葬身于此。虽然在这样的雨夜几乎没有进山的车,但燕昆仑依然全神贯注,闷头开车,打起十二分精神盯着路面情况。
我现在满脑子一团浆糊,心里面也乱成一团麻。太多的事情需要一个解释,但到底谁能给我一个解释,我就算搞清楚这一切,又能够如何呢……
此时,同伴受伤并且危在旦夕,我和老程都很自责。燕昆仑这个人平时本来就沉默寡言,此时更是默默开着车,一时间车内的气氛变得很是沉默。
大概是见我们两个闷闷不乐,唐娅主动开口宽慰我们:“其实啊,被毒蛇咬伤也并不意味着一定会中毒的,有时毒蛇咬伤人的时候没有来得及释放毒液,大概有四分之一的机会都只不过是‘干咬’而已。若汐妹妹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而且刚才已经打了电话跟医院沟通,确认那里有抗蛇毒血清,别太担心若汐妹妹了哈。”
目前来看若汐的情况还算稳定,万幸没有出现急性呼吸衰竭的现象。
“话说……刚才那个怪蛇……为什么传说中的委蛇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呢?”唐娅问。
“还有之前进山路上袭击我们的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是鬼。”燕昆仑不假思索便回答道。
“所谓的鬼并没有固定的实体啊……”我不解。
“那是‘鬼’实体化之后的存在。”燕昆仑说道。
“就像我们在海底见到的那个战国武士?”我继续问。
“嗯,‘鬼’的实体化必须借助媒介。”燕昆仑继续说。
也许,从海底归来之后,我就成了那个媒介。
“所以,这一切……都是因为我而起对吗……”千言万语,憋到最后说出口的,只是这么言不及义的一句话。
“对,现在后悔还来得及。”燕昆仑看都没看我,若无其事地说。
若汐再度生命垂危,我的倔强自负在这一刻似乎也失去了底气。我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如果我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是不是在我身边我所在乎的人都会一个接一个地陷入险境,甚至死亡?是不是我终将会后悔莫及?
但我究竟为什么要这样走下去呢……
我究竟在坚持什么,就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对了,你们……认识?”良久,我才想到提起这茬。
燕昆仑点了点头,没说话,倒是唐娅吐了吐舌头:“认识……昆仑大哥是我的……教练。”
“教练?”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武术教练,我小时候跟昆仑大哥学过一阵子的武术……”唐娅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那昆仑叔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的,并且还料事如神知道我们会遇到麻烦。”
我这时候有种被玩弄于股掌的感觉,不知不觉中语气便有些重。
现在仔细想来,方才我们和那条怪蛇搏斗的时候,村里的人竟然悄无声息,完全没有人出来。即便是在下雨的三更半夜,也未免有些太过反常。而无论是燕昆仑还是花老汉,似乎对将要发生的事情早有预见,却对我守口如瓶,不肯透露任何蛛丝马迹。
我受够了这样充满算计的世界。花大叔带我们游邛海是算计,孙云亭花老汉的故事是算计,也许就连唐娅和我在小镇的偶遇都是算计……
如果这一起都是巧合的话,那我的运气简直好到可以中一百次彩票了。
显然,太多的蹊跷和巧合凑在一起,就是欲盖弥彰。
似乎有人一直在阻止我接近和了解真相,故意混淆视听,或是真假参半地误导我。
也许我早该接受,唐娅也只不过是这环环相扣之中的一枚棋子。这让我心里异常难受。
“之后我会找个时间和你解释。”燕昆仑干脆利落地拒绝了我的质疑。
也罢,本来就不应该指望有谁能不掺假地告诉我什么。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之间有一股无名的怒火不知该向何处发泄。
刚想发作,却听到若汐在轻声低语,仔细听才知道是昏迷之中的呓语:“妈妈……”
若汐喃喃自语:“妈妈……不要打我……妈妈……我再也不敢了……”
若汐的眉心紧皱,表情看起来很是痛苦。在中毒昏迷的时候,若汐似乎又回到了某个童年记忆之中的场景中,或者深陷在某个不堪回首的噩梦里。
淅淅沥沥的雨声中,若汐的语气隐隐竟然有种低声哀求的意味,听来让人心酸。
这与若汐一向以来给我的感觉反差实在太大了。
我一直以为若汐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不曾想优秀如她,竟然也会有如此悲伤不堪的童年记忆。
“若汐,醒醒,没事了……”老程摸着若汐的额头,低声说。
若汐呼吸有些粗重,却没有醒转的意思。
这时,突然有一部大货车出现在了我们后面,逼近上来。燕昆仑不动声色地踩了油门加速。
我和老程都意识到,我们被人盯上了。
那部大货车在一个转弯位猛地加速撞了过来,看起来对方的目的不是逼停我们,而是干掉我们。燕昆仑猛地一踩油门,加速之中猛踩急刹车,车子在一阵刺耳的刹车中顿时做了一个甩尾漂移。雨天湿滑的路面让我们划了一个大圈的弧线,差点就从这狭窄的山路上滚进一侧的悬崖下。
那辆大货车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在我们的车贴着路沿往前疾驰时,那辆大货车一个侧翻,打横倒地,摇摇晃晃地还往前滑行了一会,才掉下山崖。
在这肾上腺素急剧飙升的几秒钟里,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迎面就冲上来好几辆摩托车,强烈的车头灯直射而来,很是晃眼。
雨雾之中看得不甚分明,但那些人毫无疑问杀气腾腾,而且这些人看起来都不像是泛泛之辈,有着明确的组织纪律和团队协作素养。
对面摩托车上的人掏出了枪械,对准了我们。燕昆仑左右拧着方向盘穿插避让,突然大吼一声“趴下!”
而后,燕昆仑猛踩刹车同时快速打着方向盘,我只感觉到安全带猛地一扯,而后便是天旋地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