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玉人抬起手,看着自己泛着青白色的手后,又抬头仰望周遭漆黑的海底世界,似乎暂时陷入了疑惑之中。但顷刻之间,这种暂时稳定的状态就被突然打破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大伯拿起了燕昆仑的木剑已经绕到了玉人的身后。此时,那一柄木剑已经没入玉人的身体内,贯穿胸口。那个玉人诧异地望了望胸口上突起的刃口,面容扭曲,而后蜷缩着开始痉挛。
趁着这一瞬间的松懈,我用头盔向后猛地撞向色勒莫,带着他浮了起来。水下搏斗最大的问题是没办法像陆地一样站稳脚跟,扎好底盘。浮起来后跟在太空差不多,很难快速摆脱惯性影响。这一下子,竟然带着他就往玉棺的方向撞了过去。
色勒莫在水中一个翻身,直接拽着我往下摔,拿我垫背。老程见势不好,连忙扑过来想把我拉住。向蛮子也杀了过来,一把潜水刀直取色勒莫胸口。
没想到色勒莫竟然一脚踩在我背上借力,一个鹞子翻身避过了那一刀。老程晚了一步,我以一个十分华丽的倒栽葱姿势,结结实实地撞到了玉棺的顶盖上。这一下子脑袋重重磕到了玉棺上。
幸亏带着一个金属头盔,才没有大碍。但缺氧加上轻微的脑震荡还是带来了强烈的眩晕感。也不知道面罩摔破了没有,眼前一片模糊。
与此同时,一股强烈的刺痛感如同电流一般,瞬间贯穿了我的全身。那种排山倒海的刺痛感骤然袭来,似乎将每一个痛感神经末梢都激活了一般。我张着嘴竟然发不出一点声音,整个人像死了一样躺在玉棺上。
但那种痛楚并未持续多久,便化作了一种温热的触感,就像是整个人泡在了温泉里一样。在这深海里,海水的温度本来很低,突然浸入这种温热之中,顿时有一种倦意袭来。
缓了几秒后,我才回过神来,看清周围。
色勒莫漂浮在了离我不远的地方,胸口钉着一支梭镖。刚才他将我推向玉棺的时候,不知是大伯还是向蛮子看准了时机出手,解决掉了他。
这时,我注意到其他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
“玄羽,你在发光……”老程忍不住说。
我抬起手,此时已经有光点慢慢在手上汇聚。我顿时心中一凉,完蛋,轮到我歇菜了。想起刚才铁军就这么莫名其妙融化掉了,就不由自主地打冷战。
耳边传来一阵噪音,不知道是通讯系统彻底坏了还是我的耳朵彻底坏了。已经听不见其他人在说什么了。
与此同时,铁军化成的那个玉人张着嘴,似乎正在发出无声而又惨烈的哀嚎,而后再度开始融化。但这一次,似乎融化得没那么彻底,倒像是某种未知生物在解体。玉人挣扎着再度站了起来,继续往一个方向走着,然而他的皮肤和肌肉在不断地融化、流淌和滴落,仿佛在水底下燃烧了起来一般,不断冒出气泡和浓烟。
我这时候自顾不暇,没有心思继续关注那个人形到底会烧成什么样。此时,那些诡异的淡青色光点已经覆盖了我的全身,甚至连头发和眼睛上都沾满了淡青色的光。但奇怪的是,我倒是没有感觉到自己在融化,这种光点覆盖在身上,竟然完全没有疼痛感,甚至还有点舒服。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人在濒死状态下的一种回光返照,还是说经历了刚才那么强烈的痛感后所有的痛感神经都坏死了。
但想想自己死的时候可以这么从容和无痛,而且还在百米深的海底下自带光环闪闪发亮地死去,似乎倒也还挺不错的,死得还算挺有创意。
本来还想说一两句遗言什么的,但通讯设备已经坏了,说不定舌头也开始融化了,只好作罢。
虽然我这一辈子浑浑噩噩,没什么建树,死得也早了点,但好歹还是遵守了在二十年前和父亲母亲的那个承诺,追寻着父亲当年的脚步来到了这太平洋的深海底。
只是没想到自己也要死在这里而已。
睁开眼,我依然躺在海底,那个玉棺上。
稍微扭了扭头,我看到大伯面容哀戚,几次三番想冲过来,都被向蛮子死死按住了。老程倒是垂着手,默默站在我身边流泪。
我勉强坐起身来,不难想象自己现在一定是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
我这是要死了吧?但我不想死啊……
对了,距离那个秘密只有一步之遥了。
死之前好歹得做点什么。把那件事情做完吧,既然已经这样了。
我扶着玉棺,站了起来,试着双手托住玉棺的顶盖使劲推了一推。没推动。
但在玉棺的顶盖上浮现出了一些圆形的光点—— 四十五个小圆点组成的图案。南九北一,东三西七,东南四,西北六,西南二,东北八,包裹着中央五个点组成的十字。
一看到这些点的排列,我就明白了,这是我从三岁时起就已熟记在心的口诀。我伸出手,默念着口诀,按在那些圆形光点上。
思绪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那个盛夏的夜晚。满天繁星下,埋好了时间胶囊之后,父亲和母亲还特意要我背着口诀走一遍。小小的我步伐稚嫩,无论如何数也走不到那个刚填上新土的位置。我一遍遍地走着父母给我用粉笔点好的一步步……
爸,妈,我来陪你们了……
一阵轰隆隆的声响,玉棺内溢出了无数的流光,引起了一阵强烈的冲击波,似乎连海底都在微微震动。
我觉得呼吸很困难,脑袋很昏沉,但除此之外身体并没有灼烧或融化的感觉。
玉棺上开始出了龟裂,一块一块的玉石在剥离、融化、分解、掉落,就像刚才的情形,仿佛这个玉棺也有生命一般。
透过那些孔隙,玉棺中的发光体逐渐呈现在了眼前。那便是传说中的和氏璧了吗?一个盘子大小的圆环形淡青色石头,包裹在一种状如琥珀或者琉璃的透明物体之中,玉璧上面似乎雕刻着什么图案。
然而玉棺之中除了这块玉璧之外空无一物,并未有传说中那位君王的尸体,也没有任何陪葬的物品。也许我们都猜错了,这并非是入殓用的棺材,而仅仅是一个用来实现长生的玉茧而已。
而现在这个玉茧也已经开始土崩瓦解,在我面前碎成齑粉。
热浪阵阵袭来,似乎这个环形玉璧正在散发出巨大的能量一般。走近前去愈发感觉到灼热,看来若是徒手去抓的话只怕手也会化掉。
我打开了墨矩,四散溢出的光开始收敛汇聚,围绕着在我周围形成一股光的洪流,注入到墨矩之中。那些古怪的蝌蚪文此时也散发着耀眼的光。一时间,这扶桑神树底座的树洞内流光溢彩,仿佛汇聚了满天星辰。
我不知道这样的时刻持续了多久,也许只有短短几秒,也许足足过了千百万年。而后骤然之间,玉璧暗淡了下去,如同耗尽了所有能量一般。缓缓掉落到了海底,我合上墨矩,走过去,俯下身将之捡起,微微发烫,并且有些分量。终于看清楚了玉璧上面的图案纹饰,一面是一只高度抽象的三足乌,连缀着四个圆点。另一面则是呈辐射状排列的蝌蚪文。
这时我才意识到,身上的光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无踪了。
老程卸下了色勒莫的脐带管递给了我。
我愣愣地接过戴上,呼吸终于恢复顺畅。又逃过了一劫后,竟然有些恍惚。
“走吧。”老程把我拉起来,提醒道。
环顾四周,到处都是打斗后留下的痕迹,和那些未曾分解完毕的絮状物,不禁有些反胃。
向蛮子已经把铁军的脐带管拆下来给燕昆仑接上,他的呼吸想必已经恢复顺畅,只是还未醒转过来。
布莱克呢?布莱克哪去了?方才打斗之间,布莱克竟然不知不觉就消失无踪了。
“布……莱……克……”我艰难地张了张口,声音虽然有些奇怪,好歹还能说出话来。
这时,在我们头顶上的开口处,出现了一个人影。布莱克的声音随之传来。
“年轻人,把你手中的和氏璧交给我。除非你们几个想留在这底下。”
这个老狐狸又恢复了他奸商的本色,马上就准备过河拆桥了。
“喂老布,你这是下山摘桃子抢夺革命胜利果实啊。”向蛮子直嚷嚷。
大伯冷哼了一声,反将一军:“布莱克教授,凭什么?”
大伯的底气来自于我们现在的力量对比。布莱克此时即便能说服向蛮子站到他一边,我们也是三比二的优势。相反,如果我们四个联手挟持了布莱克,完全有可能控制住大鲲号。既然要抢夺,总得有抢夺的实力和资本,威慑才能起效果。
“伊利斯,是时候和大家打个招呼了。”话音未落,伊利斯提着一个煤气罐一样的东西站到了布莱克身边。
伊利斯居然没事人一样出现在了我们面前。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