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个说法成立的话,那当时黑石号为了什么原因要远渡重洋来到这个荒岛呢?”我们并排漫步在洁白细腻的沙滩上,阳光和煦,并不算很热。若汐一手挽起裤脚,一手提鞋子,赤足踩着碎落岸边的海浪,就着老程的假设继续推论。
“不知道呢,我也只是提出一个假设。如果联系到我们这次的目标,那个理由一定跟和氏璧为什么会出现在万里之外的一艘阿拉伯商船上有关。”老程将随手捡起的石子甩到海里,咕咚一声沉入水中。
置身这个宛如仙境的世外岛屿,我们的心情也不知不觉地变得舒畅了不少。不考虑各自处境的话,此时三个人倒像是结伴穷游的大学生。
勿里洞岛虽然已经开放旅游,但仍然处于非常“原生态”,岛上没有公交车,也没有出租车,更不要说优步滴滴之类的打车平台。岛上交通基本靠走,远一些的就只能自己租车。在老程提议下,决定找辆车去当地博物馆看看,说不定会有所发现。但我们仨人生地不熟,问了几个当地人,都说印尼语,若汐结结巴巴地用她幼儿园水平的印尼语试了试,结果依然难以沟通。
正在茫然中,好在若汐终于在一个街边小店找到一位可以用中文交流的华人。此人约莫六十岁出头,是福建籍的客家人,名叫“阿海”。我们不好意思直呼其名,还是按辈分叫他海叔。海叔是二代华人,父母是先到苏门答腊岛那边,到他这代才搬到勿里洞,在岛上开了家小商店,家里还经营着一间小餐馆。海叔的中文发音已经不太准,沟通起来有些费劲。但一路无事,便也和他攀谈了几句。
据海叔自己说,他的中文只读到小学毕业,然后华文教育就被禁了。如今,海叔的后代已经连客家话也不愿意说,只会讲印尼语和英语。海叔其实并非职业导游,只是闲来无事,便有兴趣和到岛上的游客们聊聊天。一来可以赚点外快,二来也可以学学汉语。有华人来岛上需要用车的话,附近的酒店通常都会找他,充当向导和司机。
海叔便驱车带我们去了市区里的勿里洞岛博物馆。
到了博物馆,我们当然还是直奔主题。博物馆不大,除了黑石号的介绍,展室里还有一些来自勿里洞岛上及近海沉船上的物品,据说都是岛上渔民在近海捞海参时无意中发现的。海叔非常自豪地认为这些物品一定都是来自于鼎盛时期的中土大唐。若汐和老程评头品足地看了一圈,大体上都可以判断是唐到宋末中土的出品。
一千多年过去了,沉舟侧畔,千帆过尽。在那个航海技术刚刚兴起,人类第一次深入海洋的时代,我们的祖先便一次次执着、坚定地向着远方起航,百折不回。那时的荣光,如今只有被打捞出来的“扬州铜镜”和近百艘沉船可为见证。在那之后的历史,转向了另一个路口。刚刚打开的沉重大门被再度掩上,之后唯有每况愈下的思想禁锢和闭关锁国。一个延绵数千年的古老文明,也在封闭的幽暗中日渐蒙尘。一念及此,我们都不禁默然。
另一个展室,则是关于印尼勿里洞岛华工史的记录。印尼锡矿业的兴衰史, 也是印尼华工的血泪史。那时,华工要在深不见底的矿坑中,以长约五米、宽不及半米的跳板接成曲折的板梯,深入矿坑往上挑土,担子通常重达数十到一百斤以上。由于劳动强度太大,加之有时雨天板梯湿滑,没有保护设施,伤亡事故频发。轻者折臂断腿,重者当场死亡。在炎热的环境里从事重体力劳动,很多人也得了疟疾、肺气肿和浮肿病,特别严重的是一种被称为“火烧心”的热病,患者往往发病不久便死亡。因而,锡矿坑也被称为“没人洞”或“死人洞”。
大概是见我们三个从博物馆出来后面色都有些凝重,海叔主动提议带我们去树屋看看。树屋是印尼这边的特色建筑,的确非常漂亮。而后,海叔还带我们吃了当地的特色鱼蛋粉和榴莲。心情总算舒畅了一些。
海岛气候变幻无常。午后时分,天突然一暗。
“我们得找个地方避避雨了。”海叔望了望天色说道。而后,他便带我们七拐八弯进了一个私人会所。看起来这是一处华人置办的地产。进入院门,迎面有木影壁一座。院内分为前、中、后三座庭院,左右有跨院。会馆主体建筑均南北向。大门位于会馆中部,五檩硬山顶,檐柱间有雀替,门鼓石上雕石狮。门楣上挂着一副用中文书写的匾额,上面是颜体书写的“尚同会馆”四个墨笔大字,笔力遒劲。
海外华人通常都会抱团,会馆则是华人社团组织活动的场所,其作用不止是用于联络感情、举办团拜、解除危难等,有时还会在会馆里宴请做寿、婚丧嫁娶等等,甚至一些重要事项的讨论议定,都会在会馆里进行。此处想必便是勿里洞当地华人的一处聚会场所。不过,见到这个匾额时,我心里隐隐总觉得似乎有些什么蹊跷之处,只是一时之间还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海叔算得很准,我们刚进入会所不久,大雨就倾盆而下。会馆里除了我们,还有一位垂垂老矣的老者,见我们来,微微点头致意,便继续坐在一旁的檐廊下抽着水烟,不知是这里的管事还是和我们同样都是避雨的路人。
这是一周以来我们所遇到的最大的一场雨。等了大半个小时,雨势却一点也没有减弱的意思。一时之间,也只能留在会馆里,我们便索性逛了逛这座占地面积颇大的庭院建筑。
花厅正对大门,东面出前廊与主厅翼角连为一体,当心间正楼游廊三间,通至大门。花厅绘有苏式彩画,东面回廊柱间设有花罩。花厅北侧有北房三间,北房西侧及后面建有配房。中院有南房和北房,南房后有游廊数间,与南部的四座西房连接为整体。西院原为花园的一部分,最西端有罩房十间,其东有南北房各一座,两房之间有四方亭,四角攒尖,方宝顶,灰筒瓦。
“这是一所修建于民国二十二年(1933年)的旧宅子了,一度曾经作为华文学校,取消华文教育后,现在成了这边华人团体的活动会所。”海叔跟我们介绍。此时此地,早已没有了朗朗的读书声,但在淅淅沥沥的雨中,依稀还有一种旧日里充作书院时的宁谧氛围和书香气。
“海叔,这个岛上可有什么比较特别的石头吗?”听雨闲聊的时候,若汐随口提起。
“或者是有关于石头的传说?”我心领神会,便补充问道。
海叔挠了挠头,一时却也说不上来。我们也只好作罢。
这时,那位在一侧听雨的老人却回过头,冲我们微微一笑,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大象。”
我们起初以为他是在说印尼语,连忙转过头望着海叔,希望他给我们翻译一下。
但显然海叔也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是啥意思。
老人依然保持着微笑,点了点头,继续重复了一次。“大象。”
那老人似乎是怕我们听不明白,第三次发出了那个奇怪的音节。“大象。”
大象?我们明明问的是石头,难道说是大象形状的石头?
若汐也是这么想的,连忙提醒海叔,是不是有什么大象形状的石头。
缩小了范围后,这一次,海叔终于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是有这么一块石头。”
海叔介绍说,老者口中的大象,指的是一块黑色的石头象。在当地人的传说中,这是从天而降的神明,化身成为了一头黑色石头大象,从此以后守护着这里。石象既是守护勿里洞岛的神祇,也是这里的象征。不过这块石头在当地可被视为神象的化身,不可轻易冒犯,所以一时间也没有联系起来。
雨停之后,我们便迫不及待地驱车前往那个黑色石象所在的位置。按照海叔的指引,我们找到了传说中的大象,如果不是当地人坚称那是大象,我可真看不出来那个供奉在神台上的黑色石头跟大象有何相似之处。
在一处空地上,建筑了一个由四根柱子支撑的平台,平台上便是那个传说中的神秘黑色石象,体型大概有一辆面包车那么大,形状接近一团。到跟前一看,我们顿时意识到,这块传说中从天而降的石头,原来是一块巨大的黑色陨石。 在雨后阴云密布的天空下,隐隐透出一股神秘气息。
得,难不成,又是一块从天而降的神秘黑色石头。我和老程不约而同都想到了那个用陨石打造的玄铁匣。眼前这里这块巨大的石头中间,是不是也隐藏着什么古怪,或者不妨假设,那个玄铁匣是否便是用这样的陨石锻造而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