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说完那一番话后,布莱克只是默默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良久,布莱克才重新将心思聚焦到我身上:“你刚才的一番话,让我想起当年你父亲陈博士。你和他很像。”
未及开口,这时,船上的汽笛突然鸣起。
方才我们在会议室里谈话的时候,大鲲号一直在行进。此时如无意外,应该已经是在南中国海上的某个无人区,正向着勿里洞岛的方向行进。
这会儿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变故,我和老程对视了一眼,正想开口询问,没想向蛮子倒是快人快语,一边起身往通往甲板的楼梯走去,一边甩下了一句话:“我去看看。”
一直在旁默不吭声的伊利斯此时俯下身,在布莱克耳边低语了一句,不知道在说什么。只见布莱克眉头微皱。
“有些紧急的事情,需要去处理一下,失陪。”布莱克阴着脸,起身和伊利斯走出了会议室,向着走廊里侧的一扇紧闭着的门走去。会议室里,只剩下我,老程和白若汐。
似乎骤然发生了某件预期之外的事。一时间,我们俩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是此时我们正在茫茫太平洋,即便这时候有机会偷一艘救生艇逃走,多半也是凶多吉少。而且方才与布莱克一番对话,反而激发了我的倔脾气。布莱克方才说我和我父亲很像。我不知道是指哪方面,但在孩提时代的记忆之中,关于父亲我印象尤为深刻的便是他倔脾气的一面。在这一点上,我与他倒的确是很像。再说此时逃走,之前的苦就白受了。
“刚才那位胖子叔说的战国鬼魂,你怎么看?”老程趁着没有其他人,采取主动,和白若汐搭话。
白若汐只是礼节性摇了摇头:“老实说,我不太觉得这是一个科学合理的假设。”不知是有所防范,还是确实和我们俩一样,在上这艘船之前对此一无所知。但她显然对这种荒诞不经的说法也并没有信以为真。
“原来你爷爷就是白老先生,他是我父亲的恩师。”刚才有布莱克在旁,没有机会和白若汐对话,此时正好探探虚实,说不定还能旁敲侧击打探到一些信息。
“是的,玄羽哥,我还记得你的。好久不见。”白若汐冲我微微一笑,依稀仍然是旧日里那个扎着两条小辫子的女孩儿,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全然不像一个会牵扯到这种危险事情里的人物。说起来,记忆中那个小女孩只小我一岁。在幼年时代,我和她两个年纪相仿,又住在同一个单位大院,倒是曾经算得上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但在我四岁那年,也就是我父亲出事后不久,白若汐便和父母移居海外,此后再未归来过。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道她经历了哪些变化,还是因为某些不得已的苦衷,才会替布莱克工作。
“没想到这么些年之后,竟然会在这样的环境里和你再见面。”白若汐走到我和老程身边,主动伸出手逐个和我们俩握了握。见到她这样心无芥蒂,我倒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有点把人想得太坏了。
“本来我只是参与了学校组织的一个学术研讨会,而后得到了布莱克先生和矽统公司的赞助,前往东南亚开展‘海上丝路’的学术研究。没曾想在见到布莱克先生之后,我却无意中卷入到了这一系列事件的旋涡之中。两位想必也是因为某些机缘巧合的缘故才会加入到这个团队吧?”
白若汐解释道。我和老程只有苦笑,她对我们之所以会上这条贼船的缘故,多半还是一知半解。
“其实我们俩是被绑架来的。”我没好气地说。
“布莱克先生人不坏。可能他有些做法是极端了点,但一定有他不得已的苦衷。”不知为何,白若汐竟然替布莱克说好话。我一时语塞,只好讪讪而笑。
“说起来,甲板上面出了什么事?怎么大家都出去了?”白若汐的话把我们的注意力又拉了回来。我刚想提议一起上甲板去看看,不曾想就有一阵强烈的震动从脚下传来,一时间我们几个都脚下不稳,白若汐更是差点就摔倒,还好老程眼疾手快一把搀住。
“出了什么事情?”此时外面没有****,也没有大风大浪,会发生震动的话,要么就是触礁,要么就是被袭击。无论是哪种情况,可都不是好消息。
出到走廊上,走廊里空无一人,仿佛先前所有的船员此时都消失无踪了一般。但却没有任何打斗的迹象。我们留心聆听,甲板上也是悄无声息,不知道人去了哪里。仔细观察,大鲲号此时仍然保持着航行速度,看起来并不像是触礁。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性了,我们被袭击了。
听到这一消息,若汐的脸色顿时刷的一下白了,她战战兢兢地问:“该不会是海盗吧?”
如果是救兵自然好,但如果是遇上了海盗,我们落入海盗手里恐怕只会更加不妙。不过说来奇怪的是,船上的人说起来可都是百里挑一的人,向蛮子就不用说了,伊利斯更是令人闻风丧胆的狠角色,谅几个小毛贼也不能把这艘船怎么样,即便遇到海盗船,倒霉的估计也是海盗们。想到这一层,我们心下稍定。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我和老程把若汐带回她房间,吩咐她先锁好门别出来,而后我们就近拎了两把救生斧权当武器,就冲上了甲板。
上了甲板,我们发现甲板上果然空无一人,但在侧后方不远处,果然有一艘渔船在尾随着我们。此时已经拉开了一些距离,我们没能看清那条船上是什么情况。但十有八九,我们碰上海盗了。
在马六甲海域,常年都有巨大的商船航行着,而这也让海盗有了可乘之机。为了减少海盗的威胁,许多国家甚至会派出军舰为该地区来往的商船护航。
和阿富汗山区的塔利班一样,这些游荡在南海上的船只,拿起枪就是海盗,放下枪就是渔民。无论是服装,船型等都没有可以识别为海盗的特征,更不会像电影里那样悬挂起一面黑色骷髅旗来标榜自己是海盗。
而且,与恐怖袭击一样,海盗们常用的战术,都是派出小艇伪装成渔船高速靠近,然后伺机登船进行作案。虽然在进行登船时,护航的海军就可以赶到并进行攻击行动,但是这个时间实在太短,很有可能军舰上的直升机还没赶到,船员们就已经沦为海盗的人质了。
通常为了保险起见,只要是可疑的船只靠近,护航军舰就可以出动小艇和直升机,或者通过发射爆震弹等手段,将可疑船只驱离。但有些与常理相悖的地方是,这一次考古行动,布莱克竟然没有动用关系或者雇佣印尼等国家的海军护航。大鲲号作为一艘考古船,显然没有配置重型武器,方才那一下震动,不知是被鱼雷击中还是被带有炸药或军火的小艇袭击。
显而易见,除了我们三个之外,布莱克召集的众人此时已经杀到了那艘尾随的渔船上。我和老程在风和日丽的甲板上,只好百无聊赖地看着海天一色的碧蓝。约莫有二十分钟的光景,便见到一艘小艇从那条渔船上往我们驶来。起初我们还打起精神,小心警惕地注视着小艇的动向。但很快我们便发现,身后的那条渔船开始下沉,而小艇上自然是向蛮子他们。这个队伍竟然在二十分钟内就彻底解决了战斗,将一艘海盗船沉到了南海里。与其说这是一个考古项目团队,不若说是一个特种兵团更恰切一些。
“他们没有留活口。”老程冷峻地看着远方突兀在海平线上的一个迅速下沉的船头说。我也注意到了这一点。看来,布莱克并不想泄露此行的任何踪迹,不让海军护航,甚至也不让海盗活着回去,行事之诡秘让人惊叹。但转念一想,那条海盗船上,少说也有十来人,为了保守秘密一下子就杀了十来条人命,这帮人做事的狠辣果决又让人不由得心头一寒。
“海盗们呢?没啥事了吧?”这时候白若汐也上到了甲板。
“你最好还是不要知道的好……”我叹一口气。
不久之后,向蛮子他们就一身血迹地回到了甲板上。而后各自梳洗了一番,却都没再提那条海盗船上的事,仿佛这只是司空见惯的一次例行公事。
随后几天里,布莱克没再露面。白若汐倒是找过我们,聊了一些从前的事情,也大致介绍了她现在从事的研究项目。至于向蛮子,那天回来之后总是有意无意地避开我们。我其实很想和他详聊一番,但看起来似乎时间地点都不太对路。大背头弗兰索瓦大概是负责看着我和老程,每日里只是冷眼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却也并未加以干涉。我和老程在这四五天里也交换了彼此在过去三个月里的情况,也一起探讨了想到的一些事情和疑点。此外便一路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