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您所说的这帮人到底是谁,刚才跟踪我们的,究竟是些什么人?” 虽然我全然不知道经商多年的大伯怎么又会跟这件事扯上关系,但话到嘴边,我决定还是先问了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我究竟招谁惹谁了。
老程在一边帮腔:“陈伯伯,这些人既然咬着我们不放,肯定是不好惹。但您起码得跟我们说明白他们怎么不好惹对吧。”
在我有限的认知之中,大伯是个不苟言笑行事严谨的人。若是他有意继续猫捉老鼠的游戏,大可以继续隐藏在幕后。但既然他现在亲自出现在这里,想必多少已经是下定了决心要对我透露一些隐情。想到这一层,我多少冷静了一些。
“楼上再说。”大伯走在前头,带着我们爬上了二楼。
我打量着这间残旧的别墅里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风格的装修风格,注意到这间别墅虽然破旧,却不像是荒废多年的样子,而且近期想必有人打扫过,大体算得上干净。我先前从未来过这里,也从未听大伯提起过有这样一个物业。我很是纳闷,究竟这个世界还有多少事情是与我有关我却从未知晓的。甚至于这个世界的真实性都有待考证,我不由得想起那部老电影,《楚门的世界》,一个用谎言刻意构筑的平凡世界……
得,事情已经够复杂了,我决定还是先收敛自己的胡思乱想,想方设法从大伯这里套多些话再说。
二楼是一个会客室。除了一套红木家具,室内并未有什么装饰陈设,也没有摆放盆栽绿植。若说是会客室,未免给人一种简陋到有失礼节的印象。此时虽然已经是正午,但屋内的采光并不好,会客厅这边只有一侧有窗户,却也是八九十年代风格的铝合金窗框加茶色玻璃,多少显得有些昏暗。从窗口望出去,可以看到楼下庭院,铁军抽完烟就上了车,也没有跟着我们上楼的意思,也看不到他在车里做什么。
大伯径自走到一张椅子前坐下,望着我和老程两个人,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老齐出事了。”
听到大伯说出这句话,我先是一愣,随即想到了废墟中的那滩血迹。所谓的出事了,是指什么?我不愿多想,只是觉得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卡住一般,难受得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的贸然造访,给庚叔叔带去了飞来横祸。
“勉强保住了性命。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大伯面有懊悔的神色。
“庚叔叔现在人在哪里?”我问。
“一个安全的地方,暂时昏迷不醒。”大伯没有明说。我还想再问,大伯却摆摆手按住了我的疑问:“你的问题我随后再回答。有个问题要先问问你。”
我一愣,难道还有什么事情是我知道而其他人不知道的?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得比我多吗?
“挖出来的东西现在在哪里?”大伯没有理会我的嘟哝,劈头盖脸问道。
我从随身背包中取出那个玄铁匣,老老实实递给了大伯。我本来对自己留着这个玄铁匣已经不抱希望了,没想到大伯拿在手上端详了一番之后,叹了口气,竟然还给了我。
“这件事,你还有没有跟谁说过?”大伯接着问我。
我摇摇头。事实上,在挖出时间胶囊之前,我根本听都没有听说这个古怪铁盒的任何事情,也根本没有想到父母留给我的时间胶囊里会埋着这么一个古怪的东西。
“我也是刚想起来当年和我爸妈一起埋了个时间胶囊在老家,想着既然是父母留给我的遗物,便特意回来一趟。本来也没想瞒着您,就是觉得这是自己的私事,除了老程之外也没第二个人知道了。”
老程打小就和我亲如兄弟,大伯自然也没有把他当作外人。听我说完,大伯点了点头,用很是严肃的语气对着我和老程叮嘱道:“这个东西事关重大,你们俩要仔细保管。”
“这个玄铁匣究竟是什么古董?追踪玄羽的人是冲着这个东西来的吗?”老程忍不住插嘴。
“这个东西被称之为‘矩’。每次重现于世,都会带来一场腥风血雨。”大伯示意我和老程坐下。
“致远他……当年出事,也的确与此有关。”虽然不难猜测到这个结论,但亲耳从大伯口中确认父亲的死另有隐情,我还是觉得心中一滞。
接下来大伯所说的一番话,透露的信息量之大,可以说在某种程度上颠覆了我过往二十三年对这个世界的认知。那天大伯其实说了不少,但许多的信息在当时我只是囫囵吞枣听个懵懵懂懂,并未真切理解其中隐含的意义。另外有些事情,则是要在后来的经历中加以印证之后,我才真正懂得其中的惊心动魄。
一切事情的缘起,要从当年父亲所参与的学术研究项目说起。
1990年,父亲跟随着他的恩师白夜教授参与了一个中美合作在川西南地区进行考古勘察和发掘,项目动议实际上开始于1988 年,而后一度差点夭折。一直到1990年在一位大人物的亲自过问下,美方当时一位著名的考古学泰斗应邀来访,才正式签订了会议备忘录,确认双方共同组织考古发掘队, 在川西南地区开展联合考古勘察和发掘。当时的合作课题是先秦文化遗址的调查和发掘,合作期限为1990~1999 年。按照双方的协议,在中国调查发掘所需的费用原则上由中美双方分摊。实际上考虑到当时的实际条件,则主要是由美方承担。 后来因为一些变故,从1994年起项目经费就已经告罄,这年秋季的发掘工作也就暂停了。
然而当时的这一联合考古项目却并非一无所获。具体的考古发现大伯虽然语焉不详或不甚明了,但从当时白夜老先生和父亲的重视程度来看,想必非同小可。联想到从庚叔叔那获得的那封信,以及其中老照片上那个奇怪的建筑,说不定在那个川西南的古村落里存在着什么足以震惊世人的重大发现。在那之后的几年时间里,父亲都沉入其中潜心钻研。
事情一直到1999年,那一次则是一家美国公司主动找上研究所,邀请白夜老先生和父亲参与一个印尼勿里洞海域的联合考古发掘项目,并提供了一笔数额客观的赞助经费。当时国内考古界已经开始接受一些市场化的合作项目,加之考古发掘地点又在国境之外,并不涉及文物流失的问题,相反还有可能抢救发掘一批海上丝路沉船文物,项目立项之后没过多久就被批准了。只不过当时白夜先生年事已高卧病在床,父亲便挑起了大梁,担任项目的主要负责人。
实际上,在项目启动的前一年,德国打捞公司已经在印尼勿里洞岛海域一块黑色大礁岩附近发现了一艘唐朝时期的沉船,那便是曾经轰动一时的“黑石号”。
黑石号沉船是一艘缝合结构的阿拉伯帆船,于1998年由一位渔民发现于加斯帕尔海峡16米深的海底,因发现地靠近一块黑色大礁岩得名“Batu Hitam”,中文译为“黑石号”。此后,开展发掘的许可被授予印尼当地的一家公司,然而随后在一纸合作协议下,真正开展发掘工作的却是德国人蒂尔曼·沃特方及“海底探索”公司的队伍进行,周边的安保工作则由印尼海军提供。发掘共实施了两次,打捞始于1998年9月,至1999年6月才基本完成。这期间,“海底探索”公司为打捞提供了船只以及支付了印尼海军提供安保服务的费用。
“黑石号”沉船装载着经由东南亚运往西亚、北非的中国货物,仅中国瓷器就达到67000多件。出水的文物还包括长沙窑、越窑、邢窑、巩县窑瓷器,以及大量金银器和铜镜。其中3件完好无损的唐代青花瓷盘尤为引人注目。当时,美国人大概也是嗅到了其中的商机,便通过关系找到了父亲所在的研究所,而后便有了这一合作项目。
“实际上,这两个合作项目之间,是有联系的。”大伯似乎不太愿意提及这件事,沉默了一会,还是决定开诚布公。“当时之所以会找上你爸,是因为那家公司的创办人布莱克曾经参与过先前的那次川西南考古项目。而且,当时布莱克应该是已经知道了川西南那次考古发掘行动的内情。”
大伯没有细说,但至少已经提供了一条可以深究的线索。
“虽然当时在海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虽然至今仍然不清楚,但后来我调查过,你爸的意外很是蹊跷。”看起来,不只是我一个人怀疑父亲的遇难有可能是人为。那么,母亲的死,也与此有关吗?想到这一层,我有些脊背发凉。
而且,那些追踪我们的人又是谁呢?难道他们也是受雇于布莱克?这似乎不太解释得通,一家美国企业何以有这么大的能量,他们想要得到的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