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御书房。
李璟坐在龙椅上,正批着奏章,下面左侧做了两人,其中一位乃是徐温的孙子---文安郡公徐游,他勉勉强强和李璟也算是堂兄弟,年约四旬,慈眉目善,脸上少有皱纹,显然保养的极好。另一位不时和他小声交谈的则是太子太师当今大学士韩熙载。
这二人在南唐是最为博学之士,李璟批阅奏章时常常把他二人唤来解惑问道,今年南唐接着大旱,除了两江沿岸地区,全国大部分州县已经连续三年颗粒无收,朝廷的财政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半晌,李璟放下折子,叹道:“哎!今年洪州等地又出现大旱,前天快马来报,中原和吴越在边疆滋扰,国库里仅存的一点银子怕是又要充做军饷,只苦了那些百姓啊!”
徐游笑道:“陛下不必忧心,那个林枫林都指挥使不是说过他在饶州德兴见到过铜矿吗?不管真假,陛下何不即刻命人去开采,探测一番?”
这条信息是林枫初见李璟是提出来的,饶州德兴乃是亚洲第一大铜矿,林枫以前在报纸上看到过。听闻南唐财政紧迫,便想了起来。
李璟苦笑道:“半个月前朕就已经命人去打探了,只是开采铜矿事关重大,耗时又久,朕怕远水救不了近渴呀!”
这时,一位小太监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躬身道:“皇上,兵部侍郎欧阳大人求见!”
李璟点点头道:“宣!”
那小太监应了声,领命返身回去,顷刻,欧阳权便低着头步入屋内,走到中间刚想行礼,李璟摆摆手道:“爱卿不必多礼,赐坐!”
欧阳权恭敬地道了声谢,挨着太监搬来的椅子上坐个边角,这才开口道:“启奏陛下,今日清晨微臣陪林将军到神武军述职,副都指挥使宋庸淮因为未准时到军营,之后又开口侮辱周家大小姐,结果被..被...”
韩熙载见他吞吞吐吐,眼皮一跳,忍不住问道:“被怎样了?”
“被他军法处置,当场给斩了!”
“什么?”李璟大惊,一拍桌子,站起来身勃然大怒:“宋庸淮乃是朕亲自授予的五品官衔,他竟然为一己之私不上报兵部就私自动用私刑,简直...简直岂有此理!”
自来君王最忌讳的就是将领擅用军权,逾越礼制,林枫这一举动无疑是触动了李璟的底线,那日见了他的那份豪迈与才学,加上自己又有某种目的才一时冲动授予他如此重要的官职,可如今他刚上任就把自己的副手给斩了,这...今后还得了?只是这人对军事及经济又颇有独到的见解,论罪处死未免太过可惜,一时间,他不禁有些犹豫不绝,脸色阴晴不定地来回踱步。
韩熙载在底下偷偷打量皇上的脸色,半晌,见他目中寒光一闪,就要下做决定,忙对身边的徐游使了个眼色!
徐游见状郁闷地摇了摇头,拱手高声道:“斩得好?”
“恩?”李璟皱眉看着他,哼道:“徐爱卿此话何解,这林枫擅自主张,根本没有把朝廷放在眼里,好之何来?”
“禀陛下,这宋庸淮微臣也认识,此人胸无点墨,贪花好色,整日流连青楼酒馆,并且还欺压民众,**妇女,城中百姓都惧他是宋丞相家的公子,皆敢怒不敢言,林枫此举虽不合典制,但也算是为城中百姓除去一大害呀!”
“哦?还有这等事!”李璟闻言神色松了松,他久居宫中,这时又没厂番,不可能底下每个人的名声习性都摸得很清楚,于是转而向欧阳权道:“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欧阳权应了声,当下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等他叙述完后,一屋子的人都静了下来,李璟的脸色更是阴沉的可怕,神武军虽然战斗力底下,可毕竟是禁军之首,堂堂的副厢主竟然如此德兴,肆意妄为,自然是仗着他老爹的余荫。
前些年自己把朝政尽数交给宋齐丘打理,这几年他在朝中结党营私,日渐跋扈,自己也有所耳闻,只是他乃是先帝重臣,树大根深,牵一发而动全身,他虽然想革除党弊,可一直下不了决心。恩,不若就趁此机会,彻底拔掉这颗钉子!
韩熙载皱眉想了片刻,突然恍然道:“我明白了,陛下,林枫此番做法不仅仅是想替周家大小姐出气,可能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恩?”李璟略微好奇地道:“你说说看!”
“立军威!”韩熙载眼中闪过一道赞许地光芒,说道:“林枫虽得陛下赏识委以重任,奈何弱不及冠,又无半点军功,以微臣想来,军中将士大多肯定心中不服,他今日以斩宋丞相的独子,从而树立军中的绝对威信,此番今后才会将令必行,全军敬畏!”
李璟点点头,反身重新坐定,沉吟半晌,皱眉道:“话虽如此,可这毕竟不合礼制,若没有个合适的理由,宋丞相那里...”
这时,刚刚那个小太监又急匆匆地走了进来,手上捧着一札册子,躬身道:“皇上,神武军左厢都指挥使林枫派人送来八百里加急文书,说是有紧急军情上报!”
八百里加急?御书房内的众人都愣了愣,神武军驻军北苑,离皇宫不过三十余里,何时听过有什么加急军情?李璟狐疑地接过文书,打开细细浏览一遍,半晌,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把折子递给众人道:“这个林枫真是...真是胡闹,朕还以为周军攻到都城了呢?”
徐游等人接过看后,脸上也都是苦笑不得,折子上列满了宋庸淮欺男霸女,嚣张跋扈,违反军情等等罪状,最后,林枫上报愿干受军法处置,并辞去军务,一切由皇上发落,言辞恳切,毫无替自己开脱的意思。
李璟笑着道:“欧阳爱卿,明日早晨若是宋丞相问及此事,你就把这折子递上来,至于林枫...”略一沉吟,接着道:“杖责二十军棍,降半年俸禄,以示警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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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武军左厢军营帅帐内,林枫趴在榻上,两瓣屁股火辣辣的疼痛,那二十军棍是由皇宫的执仪太监行刑,手下毫不留情,直打的他差点当场疼晕过去。
帐帘儿一掀,林仁肇走了进来,笑着道:“三弟,看看谁来了!”
林枫抬眼望去,就见林仁肇身后跟着一人,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忙大喜道:“二哥!”说罢就要起身相迎,怎料身子一动,屁股上就传来一阵剧痛,不由闷哼了一声。
正在为他抹药的大夫皱了皱眉头,低声道:“将军,您这伤势虽然没有伤到筋骨,可三日内不宜妄动,否者将来难免会落下疤痕呀!”
“大男人屁股上留点疤痕算什么!”林仁肇大大咧咧地走进来,挥了挥手道:“行了,你出去吧,我们有要事和林将军商量。”
郎中应了声,提起药箱去了。
李简走上前感叹道:“三弟,真有你的,说砍就把宋庸淮砍了,若不是林大哥亲自和我说,我还不敢相信呢!”
林枫身上有伤,只好爬在榻上,等他们二人坐定后,才细细打量李简,两个多月不见,他和林大哥一样,都晒黑了,不过眉宇间却有些忧愁,似乎过得并大不开心。
“二哥,你变了!”
李简一愣,接着缓过神来,回道:“三弟,你也变了!”
三兄弟对视一眼,都哈哈大笑起来,当下便聊起各自的近况,林仁肇如今已是营指挥使,李简则是一名初级都头,二人都是周宗推荐到军中的,此次若不是他们也正好在神武军中,别说是立军威,估计林枫当场就让宋庸淮的亲兵给抓了。
相对而言,林枫最近在金陵被传的家喻户晓,林、李二人都早有耳闻,只是没想到人们说的林枫就是自己的三弟。当二人提起他当上了周家的女婿时那羡慕的表情,林枫心中就郁闷不已,周宪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恩,改日回去无论如何一定要见她一面。
三人又聊了会,这才说到这次林枫斩宋庸淮的事,提起这事,李简就皱着眉头道:“三弟,你这次决定太过轻率,不说皇上那,就是宋丞相和太子,也不会放过你啊!”
“皇上那我倒是不担心!”林枫摇摇头,叹道:“至于得罪丞相和太子,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年纪太轻,又无军功,如果不杀宋庸淮就无以立威,将来兵不尊将,我这个厢主也没法干下去!”
林、李二人闻言点点头,宋庸淮不过是撞到枪口上罢了,林枫就算不杀他也会找其他人开刀,林仁肇又疑惑地道:“那你怎知道皇上不会怪罪于你?难道就是你递了那一份折子?”
林枫微微一笑,缓缓道:“那折子不过是个借口,让皇上有一个理由去说服其他大臣,至于真正的原因,呵呵,你们好好想想,皇上为什么突然提拔我这个平头百姓担当这么重要的职位?”问完,也不等李仁肇回答,接着叹道:“我不过是皇上手中的一粒棋子而已,前些年我大唐伐闽攻楚后均以失败告终,以至于如今朝中大臣都一致发对再对外用兵,可皇上却不甘心呐,而我向来主张要占领荆楚等地,在外人看来自然就认为我是好战分子,想建功立业,皇上提拔我担当这么重要的职位,无非是要告诉其他人,他---绝不会做一个守成之君!”
说到这,林枫微微眯起了眼晴:“再者,我一介贫民,如今猛然高居将位,那一定会感恩戴德,尽心尽力地辅佐皇上扫清一切障碍,将来为他开疆扩土,成就不世霸业,所以,我逾越礼制,皇上最多警戒,但绝不会重罚,这---就是所谓的帝、王、之、术!”
林仁肇、李简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骇,这话不仅惊世骇俗,简直就是大逆不道了,两人小心翼翼地朝帐外看了一眼,心中同时泛起一个念头,三弟说帝王之术?什么意思?莫非....他有帝王之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