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梦里醒来,闭上眼睛再往梦里去。
兵叔叔看着很年轻,晕倒前我看了他一眼。
等我醒来,是在车里。准确的说,是行驶在马路上的一辆私家车里。
“爸,她醒了,醒了。”嗯,是那个兵叔叔。
我有些分不清现在的时间,车子还在行驶,我是躺着的状态,头很晕,但想吐的感觉减轻了许多。记忆慢慢恢复。
“科零,你先下车。”车子停了下来。应该是顺势拐到了可以停车的地方。
“哦,好。”随即我的头一沉,看来,我昏睡的时候都枕在兵叔叔的腿上。我慢慢的坐起,脖子有些不真实的酸痛。
“姑娘,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叔叔是大夫,你晕倒了,我和我儿子要送你去医院啊。你别怕,医院快到了。”
“什么时候?嗯,是,九月份,具体哪一天,我我,记不得了。我晕倒了,额,谢谢叔叔。”我还是有些分不清现在的情况,晕倒,去医院,不,不能去医院。但是摇头的时候瞥到了副驾上的白大褂,我真的遇见了一个大夫。
在还没有弄清情况的时候,叔叔掰开了我的眼皮,手里拿的,应该是,瞳孔笔。“瞳孔正常大小,姑娘,你有哪儿不舒服的吗?”
许桐是护士,她和同事的的医护休息站挂满了白色的带有不同胸牌的白大褂,和这个叔叔的一样。护士的白大褂常常会有个怀表,相反,我总觉得大夫习惯戴手表。
我并不觉得有什么明显的不适,唯一不舒服的就是眼皮特别沉重。“我,我觉得有点晕,想吐。”
“现在还晕吗?有那种耳朵里响声音的感觉吗?”叔叔紧接着就问。
“没有,就是觉得特别累。”我想起了在家听到的海子的诗,但这不算。眼下,我应该赶快回家去,而不是去医院,去医院,就要联系许桐和叶明达了,绝对不可以。
“晕倒前有什么症状吗?哦,对了,你的衬衫领口是我儿子解开的,衬衫太紧,不利于呼吸。只解了一颗,这,也是没办法。”
出门的时候我穿的是黑色背带裤和粉色格子衬衫,我记得我是倒在路旁的灌木丛的,摸着车上铺的柔软的坐垫,我有些不好意思,我弄脏了医生叔叔的车。不知有没有吐在车上,毕竟我的胃现在还是很难受。
我摇摇头,“弄脏您的车了,对不起,我负责您洗干净吧。您的电话号码是?”我啃啃巴巴的说出口,我出来的时候是带了手机的,害怕妈妈联系我,我摸了摸口袋,想找手机。
“在这儿,你下车后,手机掉公交车上了,我儿子拿着手机也下车,后来发现你不舒服,你手机又没密码,就给我打的电话。”
“谢谢。”手机掉了,我怎么一点也想不起来手机掉了。除了谢谢,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科零,上车。”
我忘记了还应该感谢另一个人。
“谢谢你。”我再次致谢,心中觉得疲惫不堪。有点不确定眼前这个穿着迷彩服的男生的身份,准确的来讲,十有八九,应该是个刚军训完的新生。
“介绍一下,我的儿子,科零,他就是军训完在路上碰到的你。”
“你好,我是叶,叶子,子承......”我的半句话卡带的不得了,从身份证上来讲,叶子欢已经去世一个月了。车子重新启动,暂时消除了我的口吃带来的尴尬。
“你好,科零。”
想到刚才一直枕在他的腿上,自己的衬衫领子还被他解开了一颗,我觉得有些尴尬,晕倒在路上,又坐在别人的车里,今天不宜出门。
“你还好吗?是晕车还是低血糖啊,我在车上就看着你不对劲了,脸煞白煞白的,刚问完你怎么样,你就跑下车了,钥匙和手机都掉出来了。”
我接过钥匙,嗯,好吧,差点又丢钥匙了。
“谢谢。”除了口吃和说谢谢,我也不知道我该说些什么,我又把气氛弄尴尬了。
“叔叔,今天谢谢你和科零,我们留个联系方式吧,车垫我给您洗,今天给您添麻烦了。”
“科零,把我号码存给这个姑娘。”
出来的时候我只带了手机和钥匙,钥匙上有公交卡,至于零用钱,钱包在家里没有找到,今天还是要麻烦许桐和叶明达了。
“你电话”。我并不确定这个叫科零的男生有没有把号码存进去,只是,许桐恰巧打来了电话。
“喂,妈妈。”
“刚被吵醒?”可能是我接电话的时候慢了些。手机放的是静音,我把电话递给科零的时候,好像看到了有未接电话,应该是和医生叔叔说话的时候打来的,或者,更早的时候。
“没,没有。我,刚睡醒。”当着医生叔叔和科零,我还是撒谎了。晕倒在路边,弄掉钥匙和手机,还有撒谎,我真的是世界上最不乖的小孩。
“我和你爸从超市出来了,你的文具,我们就看着买了。”
“谢,谢谢妈妈,嗯,还有爸爸。”感觉到科零看我的目光有些怪异,我有些心虚,我,不是口吃。
“爸爸和妈妈买了些吃的,先放新家去,把房间收拾好,再来接你。可以吗?”
“好。”我有些庆幸,他们不在家,也不会马上回来。
“大,大概,多久?”我想我应该是晕倒后,伤到了语言中枢,不受控制的口吃。
“三个小时吧,或者两个小时,我们收拾完就回来了,或者先来接你也行。”
“知,知道了。你们先去吧,不用急,你们慢慢来,我,嗯,肚子有些饿,先去小区门口吃顿饭,等你们回来,不用先来接我”我突然流利的有些不可思议,这样的话,好像说过好多遍了。
“钱放在爸爸妈妈房间的床垫下了,我们尽量早些回来。”
“好,妈妈再见。”我在等她挂电话。有钱的话,就可以去干洗车垫了,如果这个叔叔愿意相信我的话。只是当着他的面,我已经对着电话里的妈妈撒了谎,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们去医院吧,还是得检查一下。”
“不不不,不用了。”一如既往地慌张,“不好意思,我有些紧张。我爸我妈今天比较忙,谢谢叔叔和这位大哥哥今天的好心,下次出门我一定注意。”嘴甜一些,准没有错。关键时候我真的不能被送到医院去,爸爸和妈妈不应该知道这件事情。
“那你父母有空一定要去一趟医院啊啊,听医生叔叔的。给爸爸妈妈说,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爸爸妈妈该多担心啊。”
“嗯嗯。谢谢叔叔。”爸爸妈妈不会知道的,我,不会让他们担心的。我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叔叔,留个电话号码吧,下个路口放我下去,等我洗好车垫,我就联系您。”叔叔是好人,但好人不应该只是帮助他人,虽然我撒了谎,但,该做的还是应该做。
“家住哪儿,叔叔送你。”
直接送家里的话,拿了钱给叔叔就好,但市一中离市区还是有些距离的。我的记忆有了恢复,晕倒前应该是栽进了草丛,我在扣扣子的时候看见了左边袖子上的泥土。余光看到右边袖子是干净的,科零的迷彩服上,也没有肉眼可见的泥印儿。
“不用了,我坐公交能回去。您把电话号码留给我就好。”
“不说,我可就打电话给你爸你妈了啊。儿子,刚才这个小姑娘的家长的电话号码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啊。爸,您把电话打过去就好了,让她父母来接啊,我俩回去呗。你这么把人家姑娘放在路边,万一公交又晕车了,电话也丢了,钥匙也掉了,法律角度上,咱俩还有责任呢。”
“和兴花园,市一中旁的那个。路途有些远,我真的不想耽误您们两个时间。”今一天,我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好心人,坚持送我回家。我觉得,冥冥中,是一个人在我看不见的角落保护着我。她很好,我遇见的人也很好。
一路无言,市一中比想象的要近。
“叔叔,大哥哥,我到了,您稍等一下,我把干洗车店的钱给您,拜托了。或者这位大哥哥跟我走一趟,该赔的还是应该赔的。”
“不用了,你......”
“科零,跟这个小妹妹去一趟。”两个声音同时想起,还好,做错的事情可以稍微补救。
“大哥哥,就是这栋楼。”到单元门门口了。
“你上去吧,我爸不会要你钱的,他就是送你回家。不是真的要你钱的。”
“不行,你等我一下,马上下来。”我风风火火的跑上了楼。
“......”
科零说了什么我没有听清。
我连大哥哥都叫了,我已经在努力的认错了,请给我一个机会。
再等我下楼,科零已经走了。我想,比起赔钱,更偿还不了的是他和医生叔叔的帮助吧。
人人都希望听到真话,不受欺骗,可比欺骗更让人愤怒的,是残酷的现实。不说真话是一件很为难的事情,不知道真话怎么说,也是一件有罪过的事。在思虑如何开口讲的时候,就已经错了,企图沉默不说话的时候,就已经是在掩盖事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