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涟宫的夜可以很静很静,静得连虫鸣声都大得出奇。只因它身处东宫偏僻的一隅,常年无人问津。
“吃饱了吗?”
这是楚脩第二次问我了。他曾说过,他很喜欢看我用膳时安静的样子,所以用膳时,他从来不会这般不耐烦地打断我。
我也习惯了细嚼慢咽,虽被他催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也不打算放下碗筷,不填饱肚子,哪有力气伺候他?
“没有。”我继续埋头吃着。
他吾乃,只以为地看着我。起初我还有些不自在,后来就慢慢习惯了。他不介意,我介意个啥?
他看了看门外,我也跟着瞥了一眼,窗外星辰零落,有什么新鲜事让他这么着急?
“吃饱了。”
是真的吃饱了,我可没迁就他的意思,
“秋霞,退膳吧!”
看着宫女们忙忙碌碌的身影,我惊异地发现他的眸子里竟闪烁着兴奋。这个身经百战的一国之君,竟像个小毛头似的迫不及待起来。
好吧,就看看你要耍什么花招吧!
“啪!啪!”
待宫女们退下后,楚脩击了击掌。
紧接着,一个身着蓝色宫服的女子款款走进屋内。
我坐在一侧,看着这个女人,由开始的好奇变得惊喜起来。
“香袭?你真的把她调来了!”
我知道楚脩会满足我的需求,可没想到他竟然那么快就答应了!
感谢秋霞!感谢她那即时的汇报能力!我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热爱秋霞!
我激动地了跳起来,但我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便扭了扭身子钻到了楚脩的怀里。
他的铁臂顺势一揽,将我箍得更紧,使得我整个身子都蜷曲在他的怀里,我羞赧地低下了头。正巧鼻尖顶到了他了鼻头,就着他高挺的鼻梁拉开的距离,那张没有一丝瑕疵的脸就这么展露在我面前。
我曾经以为楚儇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看的男子,但如今看来,我是错的。楚儇是美,而男性的好看应该是阳刚的,就像楚脩这样。
如刀刻出来刚棱冷硬的容颜,鼻方口正,唇色绯然,眼睛深邃且狭长,双眸闪耀着犀利的光芒晶莹剔透,乍一见,如同深渊般深不见底。薄唇紧抿,全身散发着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帝王气势。他真的无可挑剔。
我们两人对视着,彼此间的呼吸清晰可闻,两坨红晕在我两颊渐渐散开。
“让她做你宫中的掌膳可好?”似是疑问,可口气中的宠溺让人听起来仿佛是恋人间的细语。
楚脩是情场高手,无论何时都能挑起暗昧,让彼此的心都扑通扑通地跳着。
不对!
心怎么跳得这么快?难道自己的情愫已被他勾起?
不可能!我已不再是那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我有自己的坚持,怎会像个坏人一般?我对他只有深深的痕,仅此而已!
一定是因为有他人在身旁,紧张所致!
对!这个他人!能替我解这窘迫之境的人!
“好,就做掌膳吧!”
说话的同时,我转过脸,从他身上跳下。
一把环住了我的纤腰,拉住了我的手。
“你先下去吧。”
“是。”
香袭退出了房门,我也不再有所顾忌,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你就这么报答我?”
我回过头,竟发现,这个高高在上的人,摆出了一副天真无辜的模样,向我讨起赏来。说实在的,他这个模样实在不适合装嫩。
“那皇上要什么报答呢?”
“你说呢?”
看样子,我若不想出个法子来逗他开心,他是不会罢休的。算了,看在他帮我的份上,就遂了他的愿吧。
“那臣妾来为皇上沐浴吧!”
玉涟宫的浴池是新建的。这是一个温泉池子,每天都会有人源源不断地从不远处的山上往这里引水,所以水是常温的,随时都能用来沐浴。
这是楚脩特地为我建造的。也不知道他用来什么办法,才短短的几天的时间便建成了。从一方面来讲,他对我的起居考虑得可以说是细致入微。
而今天,这个浴池却专属了他,他成了主人,而我却成了仆人。尴尬从我为他宽衣时便开始了,那样****的身体,身材伟岸,肤色古铜,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虽然完美得符合我所有的审美标准,但如此真实地出现在我的面前时,我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先是双足,再是大腿,再是腰,最后是肩,谢天谢地,他终于没入水池了。在那样一个漫长的过程中,我看见他的嘴角竟噙着一抹窃笑。
真坏!
我将水拍到了他的身上。
哗!
他又站了起来,我立马捂着脸蹲了下去。
“快下去!快下去!”我用手比划着下去的动作,不敢睁眼。
“又不是第一次见,你怕什么?”
不在意他的不以为意,我依旧催促着他下去:“快下去!”
哗!
又是一声水声。
我将捂着双眼的手悄悄分开一条细缝,确定他已在安全范围内后,才长吁了一口气,放下了手。
“过来给我捶捶肩。”
才刚戏弄我,又要我捶背?还真是做皇帝做惯了,一点也不把别人的想法放在心上!我愤恨地在他身后挤眉弄眼。
与他保持一步远的距离,我警告道:“不许再耍弄我!”
他慢悠悠地转过身,趴在了池边,漫不经心地说道:“怎么?你还想跟我谈条件?”
他意有所指,我是作为回报来为他沐浴的,本就是欠着他的,哪有资格跟他谈条件?
可沐浴鬼沐浴,没说可以任他欺侮啊!
我那颗反抗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
“凭……”“凭什么”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就卡在了喉咙。
只见他微眯起眸子,里面散发的危险气息提醒我,若不屈服,后果将会很严重!
“凭?什么?”
“没、没什么!”我结结巴巴地说着,不下一万次地鄙视着自己那颗脆弱的心,这么快就屈服了。
“那还不快点为我捶背?”半是询问,半是命令,但他安逸地靠在池边的模样提醒着我这其实是一个命令。
“哦。”
我不清不远地跪爬到他身边,盯着他肌理分明的后背无从下手。手指随意地往上面的一块突起一戳,结实的肌肉反弹过来的力道让我的手指生疼。
我在空中挥舞着手臂,想散掉这疼痛之感。
“怎么了?”
“没事。”
他再次合上双眼开始假寐。窗外的夜色正浓,我看着他舒适的背影心里酸酸的,这本来应该是我就寝的时间了,我也想睡啊!
“好好捶。”
“……”
真怀疑他的背后是不是长了眼睛,连我在开小差他都知道。
“唔……”我打了个哈欠。
哎,谁叫我欠他的呢!香袭,你看看我为了早了多大的罪,以后可得好好为我办事哪!认命吧,早些把这个大爷伺候舒服了,我也能去睡了。
空气中弥漫着千年醉的味道,淡淡的麝香味刺激着人的嗅感,渐渐地令人麻痹起来。千年醉的麻醉功效真的很神奇,连我这个喝过解药的人也被俘虏了,有些飘飘然。
不知从何时起,我便养成了这样的习惯,整个玉涟宫都被我终日点着这千年醉,虽然有些奢侈,但是我已经习惯了,戒不掉了,少了它,我便会觉得这个宫沉闷的很。为了防止别人中毒,我在包括秋霞在内的所有宫女太监的伙食里都定时加了解药,毕竟他们是无辜的,我不想害了他们。
眼前的男人似乎已被千年醉迷得昏头转向,从他均匀而又有些沉重的呼吸声中我可以判定,他确实是睡着了。
我尝试着低声唤道:“皇上?”
他没有回答,还真是睡着了。
“还真能睡!”我嘟囔着,伸了个懒腰,好好地放松了一下早已捶酸的双臂。
双臂刚被拉开,蓦地便碰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随即传来一阵窸窣的首饰碰击声。是我的簪子。
簪子,银制的,细而长,可以……
我当即作了一个冒险的决定。
我从头上取下簪子,握住簪尾,用尖细的一头对着楚脩的背部缓缓向前。
这是一个好时机,趁他睡着,我完全可以杀了他,不需要千年醉,不需要萧苡,不需要那冗长的计划,这一根簪子足以!
“舞弋!”低沉的男性嗓音在这偌大且寂静的浴室中变得格外响亮。
我随即收回了簪子,将手背在身后。他看见什么了吗?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嗯?”我的声音不可遏止地发颤。
“帮我拿拿肩。”
心里堵着的一口气霎时散开,他什么都没看见,我的刺杀行动宣布失败。
“是。”
背着他,我将簪子悄悄滴插入发丝中,为他拿起了肩。
第二次,我还是失败了,原来复仇真的没有我想象得那么简单。吸取前两次的教训,我再也不敢这么冒然行动了。
“你宫里的味道我很喜欢,是用的什么香料?”
我等楚脩问我这个已经等了好久,那一番说辞也已经准备了很久,现在说起来简直就是信手拈来:“是麝香啊皇上!”
“麝香?”
“对,是臣妾找太医特地配置,能提醒醒脑。”
“可朕怎么觉得越来越困呢!”
“皇上,你夜不看看这天色,那么晚你早该睡了,就是有麝香也没有用!”
我悄悄滴暗示着楚脩,希望他能明白,放我回去睡觉。
可没想到他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然后又慢慢悠悠地阖上了眼睛,那一刻我觉得我快要抓狂了,居然大叫了起来:“皇上!”
“怎么了?”
“额……那个,您别睡了,陪我说说话吧!”你不让我睡,你也别想睡!还有,你要是睡着了,我的手可说不准又会痒起来。
“说些什么呢?”私底下他的声音虽仍带着威严,但是比起在朝堂上柔和了许多,甚是好听。
“就说说我的身世吧!我是爹娘是谁?”
虽是胡诌一句,但是之后我便发现我问得多有技术含量。
如此,我便能知道楚脩为我这个失忆之人安排的角色,也能知道他为那段我们共同谋划的王府灭门一案设定的结局。我知道了这些,日后便能更好地演绎这个角色。
楚脩沉默了一会儿,没料到我会这么问,紧抿的唇瓣微微蠕动,像是使了很大的劲才从牙缝中挤出了这几个字:“前朝王丞相之女。”
“可还有亲人?”
“没有。”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他回答得很干脆。就这样,王府满门抄斩那一桩惊天动地的事情被他一带而过。他确实有掩盖事实的能力,这从很多事上可以得到证实。
我算是看清楚了他为我安排的角色,家世显赫而今却无依无靠的失忆孤女,能立足的地方就是这个后宫,能依附的只有他一人。我会好好演绎的,朝着他理想的方向演绎。
我没有再问下去,手麻木的捏拿着,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朦胧中,我看见楚脩将我抱上了床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