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宫外有人求见。”
“带他进来。”
算着时间，也该来了。
门外走进一个高瘦的女子，二十出头的年纪，下巴尖细，身体丰腴，这声音我倒是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奴婢参见贵妃娘娘。”
“你是谁？”我故意装作不认识，意识为了不让秋霞发现破绽，二是为了……
“奴婢香袭。”很好，不卑不亢，甚解我意。
还记得中午刚出春泽宫，我便与一个要出宫的宫女撞了个满怀，在秋霞责骂她无礼的时候，我和她都认清了对方。但她并没有立刻表现得很熟识，而是很拘谨地向我连声谢罪。
秋霞将我看得很严，而熟识的宫女都已被赶出宫中。我身边正缺一个能为我所用的人，而眼前这个我熟悉的香袭正是不二人选，我当即就决定将其留在身边。之后她虽然未有留恋地朝宫外走去，但我相信我向她示意的东西她一定收到了。对于一个在宫中生活多年，已经适应宫中生存法则的人来说，她早已忘却如何在宫外生活，留在宫中，她反而会活得更好，所有，她会留下的。
刚刚她面对我的试探，她表现得很好，没有为了留下来，而用过去的事情跟我套近乎，而是读懂了我的心思，与我装作不识，这说明她是个很机智的人。这种人正是我要找的人！
想将一个老宫女留在宫中并非易事，首先得过秋霞这一关。有了香袭的机智，我一定能事半功倍。
“找本宫有何事？”
“扑通”一声，香袭跪了下去，把我和秋霞都吓了一跳。
“娘娘，求娘娘收留奴婢吧！奴婢是老宫女了，可还未到出宫的年纪。奴婢的父亲早先年就已经趋势，家里还有病重的母亲要治病，而弟弟还未成年，正式读书的年纪，全家上下九指望奴婢一人来养活。若是奴婢没了这份工作，这个家就撑不下去了……”
“可这是皇上下的命令，况且这后宫之事一向是颜贵妃掌管，本宫就是有心帮你，也无能为力啊……”
我用帕子捂着嘴角，看着香袭悲痛的模样，不知不觉还真的挤出几滴眼泪来，她演得真像，连我都为之动容了。
“奴婢去找过颜贵妃了，可是她也无能为力。娘娘是皇上的宠妃，只要娘娘肯收留奴婢，皇上一定会同意让奴婢留下的。望娘娘成全！”
“你起来再说！”
“娘娘若不同意，奴婢就长跪不起。”
说着，她便将头磕在了地上，力道之大用那响起的清脆声响足以证明。
我用眼神示意秋霞，将她扶起。
秋霞走了下去，可是却不像我所要求的那样将香袭扶起，而是……
“听说你十四岁进的宫，算起来比应届的宫女大了两岁，是何缘由？”
秋霞居高临下地看着香袭，将香袭的一举一动都纳入眼中。她是猎人，在认准目标前会经过深思熟虑，确保万无一失后才会接受她的目标。而香袭要做的，就是不露出一点蛛丝马迹。
她们都是深谙宫中生存之道的人，孰输孰赢，取决于谁先攻破对方的最后一道防线。
香袭缓缓地从地上伏起，垂着眸子，恭恭敬敬地答道：“那年奴婢的父亲在街上粜米，被疾驰而来的马车撞伤，因伤势过重不治身亡。娘亲伤心过度，瞎了双眼，弟弟那时才三岁，家里的人眼看就要饿死。当时正逢招募宫女，做了宫女每月都有俸禄可拿，家里有了收入就可解了这燃眉之急。我年纪稍长，好不容易打通了关系才进了宫。”
从秋霞的沉默中我得看出，香袭的这一关已经通过了。
“嘉平一年，御膳房的姑姑含希无缘无故死了，那一年，你十七岁，正好被分配到御膳房工作，也正好是那日，你被擢拔为御膳房的姑姑。告诉我，含希是怎么死的？”
我的秋霞的无一不晓并不意外。她这么说，任谁都能猜出含希的死与香袭有关，这摆明了就是香袭为了谋权而不惜杀害了同伴。
这样的戏码在后宫之中发生得还少吗？当年香袭没被追究，说明是被默许的。可如今是秋霞将这事再翻了出来，这事就变得不一般了。香袭若是不承认便有说谎的嫌疑，疑人不用；若是承认，就暴露了她的野心，太聪明的人怎能留在身边？
这承认不是，不承认也不是，究竟该怎么说，连我也拿不定主意。秋霞是铁了心不想让香袭留下来，才故意刁难她，我渐渐地对她失去了信心。
只见香袭瞳孔微聚，又立刻疏散开来。这个细节只在一瞬间内完成，秋霞没有发觉。实在考虑对策吗？
“是我杀的！含希是我杀的！”
如此肯定的回答，还重复了两遍？我的后背不禁渗出来冷汗。她就不怕秋霞以此将她治罪吗？
秋霞依旧处变不惊，饶有兴致地听着香袭说下去。这两个人究竟在玩什么把戏？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但若是我不杀她，她便会杀了我。我的厨艺在御膳房是公认的第一，尚宫局也有意提拔我。含希怕我抢走她掌膳的地位，表面上是邀我吃饭，实则是想借机杀了我，幸亏我及时发现，反抗之余也迫不得已刺死了她。我承认，因为她的死，我确实有些窃喜。奴婢甘愿接受责罚！”
香袭的一席话既维持了事实的原貌，又摆脱了自己有野心的嫌疑。这一番迫不得已真挚得连我都为之动容，就看秋霞买不买账了。
“你先起来吧！”秋霞将香袭服了起来，许是跪了太久的缘故，香袭的双腿酸软得差点倒下去，幸好有秋霞在，及时扶住了她。
“后宫之中为求自保而不慎失手杀人，也合乎情理，我想娘娘不会责罚你的。”
这句话的意思是香袭的考验通过了？
“奴婢能留下了？”
“这我可拿不定注意，得看娘娘的意思。”
这会儿终于想到我了，这谢幕还得我这看戏人拉上。既然你没意见，我当然没话好说。
“本宫宫中正缺一个人手，你就留下吧！”
“谢娘娘！”香袭激动地再次跪下。
“可皇上那……”
了却亦庄亦心，这茶叶合起来也格外得香。连秋霞的考验都通过了，楚脩怎会不满足我的请求？
“他会同意的。”隔着茶杯，我对着秋霞调皮地眨了眨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