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初夏的一个下午,天阴沉沉的,没有下雨,把自己关在家里,放着歌曲。
歌声悠悠荡荡地飘满屋子,忽然刀郎的:一位祖母向我招手,叫我坐在她的身旁,一支深红的玫瑰插在苍苍的白发上,她的歌声多么清亮……最早听到这首歌的时候,也是一个人在这个空旷的屋子里,我赤着脚快乐地走动,拾掇着一些美丽的书,反复地播放着这支悠然、优美,还有些忧伤的歌。那时,妈,您还在这个世上。
“骑着马儿走在昆仑脚下的村庄……玫瑰盛开的村庄……多么美的希望,沿着天河飞向远方……”歌声一点也没有改变它迷人的韵味,而您呢?您已在远方,在我无法知晓的远方!
这样一个华美的下午,在我的生活中也并不多见,我更多的是要做一些冗长并且还有些枯燥的事情,但妈,我没有为此烦感,我希望自己的一颗心,像幽静丛林中蓄存的一潭湖水,像那年我们在野外遇到的那个碧波泱泱的湖面。说起那次旅行,妈,您还在这个世上,我还是一个被您宠着的一个任性的孩子。那是我第一次外出看风景,我真喜欢自己那时的单纯与好奇,那时,妈,您还可以把一袋子煤球拎上五楼,可以哗哗啦啦地洗大堆的衣物,那时,您还是我的天!可是啊,湖水还在,一点一滴的记忆还在,只有您不在了。
这以后,我也很忙,当有某种巨大的虚无、巨大的颓废袭来时,我尽量用优雅和温暖抵御,我认为,这差不多就是幸福的秘笈。妈,我又有什么办法呢?这世界很多都还在,而您,我的唯一,却不在!
我们永远都不知道自己手里还有多少时间可以肆无忌惮地挥霍掉,永远都是懵懵懂懂的,在无法知晓的庞大神秘的生命链上前行,妈,我的心为此怎能不柔弱下来?又怎能不愉悦下来呢?
周日,是住校孩子回家团聚的日子,就是由您照看大的那个可爱的娃娃,您还不知道,他现在又高又壮实,上了中学,不知比您在的时候让人欢喜多少倍,也不知让人费心多少倍,究竟给他爱多一点好,还是少一点好?怎样去做个像您一样宽厚仁慈而又坚韧的妈妈呢?他的功课繁多紧张,现在的孩子,急躁又脆弱。妈妈,我该怎样,才能让他成为一个快乐的孩子呢?我宁愿他永远葆有一个孩子的天真烂漫,宁愿自己永远是个以最笨的方法爱孩子的一个母亲,像您一样的包容与理解。妈,其实,这个周日,我生了他的气,独自在厨房关上门默默地流了满脸的泪。现在的孩子,别对他说什么吃的用的富裕,他们的辛苦是有那么多的压力和竞争,郁闷地积在小小的心间,怒狮一样吼得这个家慌乱又惶然,把书本呲地撕坏。妈,这一刻,知道我有多伤心多想您吗?活着真的太不容易,看看我,看看我的孩子,看看这个忙碌的、繁华的以及怆惶的世界,它们的存在有多么的不容易啊!
世人需要咽下多少的眼泪与委屈?幸福需要怎样的坚强与隐忍?
今天的这个下午,我不停地问活着的意义,按具有浪漫而又悲观气质的尼采说的,人就是痛苦与美好的混合体,对这个世界沉重的思考,是他一生的最强音,也是他疯狂抑或安宁的最强音;按孔子的说法,仁是人类的最高荣耀,妈,按您的意思,就是爱。可是啊,我还是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成为一个好的母亲、好的女人、好的写作者?要怎样,我才能有一个无憾的活着的答案?
一段时间来,家里听不到我的声音,一个人,说什么都不会有回应。我也好久没有朋友,禁口,常常无奈地禁口,几乎不知道与这个世界还有什么联系。
今天下午,我的脑子一直都是把语言没有什么声响地汇到纸上,“玫瑰盛开的村庄”以醉人的声调和音色,铺排、奢侈,反复地唱着,成为文字华丽的背景音乐。
只是,郁郁的情绪,涨潮的海水一般,一团团地涌来,一团团地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