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温暖柔和的阳光,筛进重叠的枝叶间隙,透过稀薄的白雾,投射在灵芸的脸上。光线对眼睑的刺激,使她的脸上出现微妙的表情。她躺在谷底,已经昏睡了一天一夜。在这漆黑无边的一天一夜里,她一直沉浸在梦魇中。在梦境里,她不断地向深渊坠落下去,漆黑可怕的深渊深不见底,她就一直这样坠落下去,她是多么恐惧无助。她脸上充满了复杂奇异的表情,瞬息万变——痛苦、悲伤、恐惧、惊惶、悲哀、绝望。
前日夜晚,她和鹿鸣爵自山崖上坠落下来,掉落在了谷底。不幸中的万幸,他们都未摔落在山石上。如果是摔落在坚硬的山石上,那么他们纵然不粉身碎骨,至少也会受重伤。他们很幸运,掉落在厚实而柔软的落叶上,有陈旧的黄叶,也有新近落下来的绿叶。他们的身上只是受了些擦伤,头上和手上都布满了擦伤。谷底生长着几株年逾百年的巨大乔木,树冠如盖。谷底气候湿润,常年弥漫着白色的雾气。有时天朗晴好时,谷外的日光便会投射下来,带来温暖和光明,谷底弥漫的白雾也会变得稀薄。但谷外的日光投射进来,通常只不过短短三四个时辰。
今天又是一个明朗的天气,投射在眼睫上的日光,逐渐驱散了她的梦魇,也驱散了梦魇带来的恐惧。她面上的肌肉扭曲了一会儿,随即缓缓地张开眼睛,感觉脑袋痛得马上要裂开,浑身也似散了架。她以肘支地,艰难地挣扎着坐了起来。这是什么地方?我为何会躺在这里?她一下子什么都想不起来,脑海里一片空白。她目光茫然地朝四下看去,四周全是厚厚的落叶,有金黄的旧叶,也有绿色的新叶,还有灰黑的枯叶。她又看见谷底生长几株树冠如盖的乔木,树围有三个人合抱之粗,看来树龄已逾百年。
我究竟是在什么地方?灵芸茫然自问,又仰首望向面前的山崖。山崖真的好高好高,高得望不见崖巅,山崖上长满了叫不出名字的藤蔓荆棘。她越往山崖上面望,就越觉得吃惊迷惑。日光从山崖上面投射下来,我难道是从这高逾百丈的山崖上掉下来的?于是她又模糊地回想起那夜,自己从山崖上面坠落下来,却都是一闪而过的片断。她怎样惊叫着滑下崖畔,她惊惶地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就在这危急的千钧一发之际,有人抓住了她的手,那人高声叫她别放手。正在此时,她突然感觉体力不支,她和那人一同坠入深不见底的深渊,以后她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她越回想脑袋就越痛,她双手捧住脸。
那人究竟是谁?她绞尽脑汁地回想,脑海里终于显现他的清晰面影。鹿鸣爵,她自言自语,脑袋一下子不痛了,所有的片断都清晰地拼凑起来。
鹿鸣爵,他也从这高逾百丈的山崖上掉下来,他哪里去了?难道他已经死了?她惶恐不安地茫然四顾,四下里全是积得厚厚的落叶。她好不容易站起身子,在不远处的山崖脚下发现了鹿鸣爵。
他正躺在厚厚的落叶上,人事不省,脸上和手上布满了伤痕。灵芸惶恐不安地蹲下来,用手指试了试他的鼻息。她总算松了一口气,他还有鼻息,他还活着,只是昏迷不醒。她连忙从他的身上拿下行囊,从里面拿出水壶,打开壶盖。她用手轻轻捏开他的下巴。她想给他喝一口水,可是出乎她意料之外,水壶里一滴水都没有,水壶是空的。她看见壶底赫然开了几个窟窿,原来水壶已经摔破了。
她怔怔地凝视着水壶,又望了一眼昏睡在地上面色苍白的他。她的心情越发沉重,脸上充满了忧戚之色。他应该喝一口水,可是水壶中已无一滴水。这谷底这么大,一定能在那儿找到水。她在谷底四处搜寻着水源,功夫不负有心人,她在山崖上的岩石缝隙中看见了流水,只是一股细小的涓涓细流。她喜出望外,连忙在谷底捡了几片阔大的绿叶,揣进怀里,小心翼翼地攀爬上山崖。她从怀里拿出一片绿叶,用手将它拢成碗状,凑近石隙流水口。半晌过后,那只“叶碗”便接满了水,她自己先饮了几口,山泉清冽而凉爽。她感觉浑身一阵轻松和舒畅,精神也抖擞振作了一些。她连忙又用“叶碗”接满了山泉,又按原路小心翼翼地爬下山崖。
她很快回到鹿鸣爵的身畔,用手捏着他的下巴,将“叶碗”里的水喂进他的嘴里。他饮了一些水,总会醒过来的,她看着他沉静的脸,内心感到一些宽慰。她又在谷底找到了一些野果,更令她感到欣喜的是,在谷底边缘的丛生绿叶间,意外发现了几块野地瓜。她很熟悉这些野果野地瓜,因为她小时候常常同爹上山采药,有时露宿在野地里,爹就会采摘一些野果野地瓜充饥。
暮色即将降临,谷底的黑夜总是来得早。她在谷底捡了一些干枯的树枝,堆在一起,用火折子燃着了柴堆,明亮的火光驱散了黑暗。她又吃了几颗野果,一面瞧着眼前跳动的火光,一面脑海里浮想联翩。樰凤一定早已飞回了莲花山庄,龙少主现在怎么样了?或许他已经服下了鱼灯灵花,身体已经复原了。龙少主和夫人一定正焦急地盼望他们回家,但此时此刻,他们却被困在了谷底。值得庆幸的是,他们从山崖上面坠下,侥幸没有死,只是受了一些擦伤,想到这一点,她心中又充满了宽慰之情。可是鹿鸣爵又何时会清醒过来,他已经昏睡了两天两夜,他会不会永远不会醒过来,不会的不会的,他只是昏迷了,他一定会醒过来。她看着火光映照下他的脸,她的目中又充满了忧虑之色。她在火堆里又添了一些枯枝,火哔哔剥剥的响着,在不亮的火光映照下,他的脸显得安详而恬静,那轮廓分明的面孔,那英挺的颜容,眉宇间有一股英气。她第一次近距离地观察他的脸,她突然意识到对他有了一种奇异的情感,她感到一阵面红耳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