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一个人梦游的时候他脑海中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也没办法形容那究竟是怎样一种感觉。我只知道当一个人梦游的时候,他会变得无比危险。
孟川在走廊里停留了一会儿,似乎是在辨认方向,他僵硬地迈着步子,向楼下走去。
卓乌和卉儿悄悄地跟着孟川,两个人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据说在梦游的状态下被惊醒的人会疯掉的。
看着孟川僵硬古怪的动作,卓乌忽然想起来孟川第一次走进无忧旅馆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
难道当时的孟川是在梦游状态中办理入住登记的?想到这儿,卓乌后背渗出了一层冷汗。
孟川晃晃悠悠地走到了卓乌的柜台间前,那样子像是在隔着玻璃向里面望去。
卓乌看了一眼卉儿,发现她的神情比自己还凝重。
不知道孟川有多少次在卓乌睡着的时候站在这里盯着他。天知道梦游的孟川还是不是孟川。
孟川在柜台间前站了很久,然后慢慢走到那幅还未完成的油画前,他从口袋里拿出了画笔,在画上草草地画了几笔,动作拙劣得就像是小孩子在墙上的涂鸦。
卓乌和卉儿连大气也不敢喘。
大概过了几分钟,孟川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把画笔又放进了外衣的口袋里。
突然,孟川转过头,看向了卉儿和卓乌的方向。
虽然孟川的眼睛半闭着,卓乌却感受到了一丝阴冷的目光。
就在这时,孟川突然笑了。一个人在熟睡的时候突然笑了,这是一件十分诡异的事儿,不信你仔细想想。
那种古怪的感觉就像是一条毒蛇盘踞在卓乌的心里,就像是那一晚在自己的卧室里经历的一样,他一辈子都忘不了那种感觉。
卉儿似乎受了极大的惊吓,正要大叫。卓乌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惊吓过度,卉儿竟然咬了卓乌一口。卓乌疼得直咧嘴,卉儿也急忙捂住了卓乌的嘴,生怕他叫出声。
孟川走过卉儿和卓乌身边的时候,他们正互相捂住对方的嘴。有点像哑剧,可谁都不觉得这有多好笑。
直到孟川缓缓走上楼梯,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卓乌和卉儿这才像经历了一场生死浩劫一样,瘫坐在地上。
卉儿拍着自己的胸脯,自顾自地说:“现在我知道梅姐姐说的那个黑影是谁了!”
卓乌也想起了那天梅姐对他说的关于走廊里的黑影的事,现在他也知道是谁了,可这并没有因为真相大白而轻松多少。
卓乌忽然问卉儿:“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卉儿忽然没心没肺地笑了,说:“还不是梅姐姐说有个黑影经常在旅馆里出没?我还以为是哪个变态大色狼在打梅姐姐的主意呢,所以我听到动静之后就跟出来了。”
卓乌还是想不通,问:“可是……”
话还没说完,卉儿就打断了他:“别可是了,我刚才可是救了你一命,你知道梦游的人有多可怕吗?”说完不理懊恼的卓乌,径直向那幅画走去。
卓乌也急忙跟了过去。卉儿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问:“这画的是啥呀?太抽象了吧?”
卓乌却看出了点门道。这幅画上多出了几笔,那种感觉就像是这幅画上多了一个人一样。
“曹教授!”卓乌惊讶地脱口而出。
卉儿吓了一跳,紧张地四下看了看,问:“老板,你是不是吓傻了?教授在哪儿?”
卓乌指着画说:“在画里!”
卉儿还是觉得卓乌吓傻了。卓乌看到卉儿不信,就指着画上的线条说:“你看,这几笔画的是我,这几笔画的是方医生,那个线条是梅姐,那是海哥……孟川刚才画的几笔是曹教授。”
卉儿看了半天,觉得卓乌说的还挺有道理,忽然她有点不高兴地问:“我呢?我呢?”
卓乌指着画的角落说:“你在这儿。”
卉儿有点失望:“为什么别人都这么明显,我却要躲在角落里?”说着,她打了一个哈欠。
折腾到现在,卉儿也困了。她和卓乌打了个招呼准备回自己的房间。
卓乌有些为难地问:“卉儿,我能不能在你的房间里睡一晚?我自己守着这幅画实在是有点瘆得慌。”
卉儿警惕地对卓乌说:“切,早就发现你不是什么好人,蔫儿坏!”
卓乌急着解释说:“你想哪儿去了,我是真的害怕。”
卉儿笑着说:“害怕你就去找阿海陪你睡吧,和他在一起最有安全感了。”
看来无论卓乌怎么求卉儿,似乎都不会如愿了。他只好回到自己的柜台间里,紧紧地把门锁好。
卉儿临走的时候叮嘱卓乌,孟川梦游的事情谁都不能告诉,就连孟川本人也不能告诉。
卓乌懵懂地点了点头,他对卉儿一直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感,她做事总有一定的道理。
这一晚他几乎没怎么睡觉。隔几分钟就会条件反射一样地睁开眼看一看周围,一直到天光大亮,卓乌这才放下心,沉沉地睡去。
卓乌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十点钟了,柜台上的电话响个不停。
“您好,旅馆吧台。”卓乌接起电话,打着哈欠说。
电话那头,孟川的声音迫不及待地挤进了话筒:“老……老板,麻烦您快来我的房间……”
卓乌吓得差点没拿住话筒,他现在真的有点害怕这个梦游症患者了。
卓乌硬着头皮走进了孟川的房间里,清醒时的孟川应该没有什么危险。
孟川的手被手铐铐住,另一端仍然铐在暖气片的水管上。
卓乌苦笑了一下,这家伙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挣脱了手铐,梦游之后竟然又把自己铐了回去。
“老板,钥匙还在吗?”孟川激动地问。
卓乌从口袋里掏出那把名存实亡的钥匙,打开了孟川的手铐。
“钥匙还在你手里,难道昨晚我没有出去?一切都是错觉?”孟川喃喃地自言自语。
卓乌明知故问:“发生什么了?”
孟川摇了摇头。
卓乌想了想,对孟川说:“旅馆里偶尔也会发生一些奇怪的事情,比如我房间旁边的那面墙上,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幅巨大的油画,你说奇怪不奇怪。”
卓乌嘿嘿地笑了笑,那笑声连他自己都觉得很假。他只是用这种方法在暗示孟川,让他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如果他还想得起来,那么就证明即使在梦游的状态中,那个人也是孟川。
孟川似乎并没想起什么,但是听到卓乌提到了画,他的神色立刻变得紧张起来。他问:“画?什么画?”
卓乌像是很随意地说:“就是一幅奇怪的画,上面都是乱七八糟的线条,不过好像是一个个人,其中有一组线条很像……很像海哥呢!”
卓乌本来想说其中有一组线条很像自己,可是他觉得有点晦气,就随口说了句像阿海。
孟川腿一软,坐在了地上,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抖,嘴里不停地在说:“阿……阿海?像阿海……”
孟川的精神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卓乌后悔这样刺激他了。
突然孟川用手拉扯自己的头发,嘴里不住地说:“他果然又来了,我以为躲进无忧旅馆他就会消失。”
“谁?”卓乌小心地问。
孟川凶狠地瞪了卓乌一眼,咆哮着说:“不关你的事,你快出去!”说着他把卓乌推出了房间。
卓乌觉得莫名其妙,不过出来也好,他一点也不想和一个精神崩溃的梦游症患者共处一室。
在楼梯口,若有所思的卓乌和神色匆匆的阿海撞在了一起。阿海手里的午饭也洒落一地。
卓乌大惊失色,他知道自己这次闯祸了,按照阿海的脾气会不会把他当作午饭吃下去?那一刻,他甚至想向阿海下跪道歉。
阿海脸上的肌肉不自觉地抖动着,他的怒气已经难以遏制了。
卓乌面如土色,他知道这顿殴打在所难免了。
阿海一只手拉住卓乌的衣领,另一只手已经举起了拳头。
卓乌用尽全身的力气以最快的速度从钱包里拿出全部的钞票递给了阿海。
这个世界有很多是用钱无法解决的问题,那才是真正的麻烦,比如钱就没办法平息阿海的愤怒。
可是这一次,阿海的拳头硬生生地停下了,他的眼睛一直在盯着卓乌手里的钞票。
阿海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他从卓乌手里的钞票中抽走了面值最小的两张,然后迅速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阿海松开了卓乌的衣领,平静地说:“老板,你别怕,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
卓乌可不觉得有多好笑,但还是尴尬地笑了两声,然后担忧地说:“海哥,您的外卖怎么办?”
阿海毫不在意地说:“一份午饭而已,我出去再买一份就是,你别放在心上。”为了表示友好,阿海煞有介事地拍了拍卓乌的肩膀。
卓乌还在忧心忡忡,阿海却匆匆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卓乌清理了地上的污秽,他总觉得事情哪里不对劲,以阿海的性格,他倒是情愿被阿海暴打一顿,那样起码会让他心安。
整个下午他都心神不宁,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常三下午回来的时候,卓乌急忙拦住了他。
“常爷,您上次说的凶兆到底是什么意思?”卓乌急切地问。
常三叹了口气说:“你就快知道了。”说完就不再理会卓乌,慢悠悠地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喂,到底凶兆是什么啊!”卓乌大叫。
“咳咳,胸罩是女人的内衣喽。”曹教授在卓乌身后搭茬。
卓乌气得都笑了。
曹教授用一种玩世不恭的语气说:“老板,别那么认真,做人嘛开心就好。”
卓乌说:“我都要大祸临头了,怎么能不认真?”
曹教授压低了声音说:“谁说你大祸临头了?”像是想到了什么,指了指常三的背影说,“那老家伙给你算命了?”
卓乌略微沉重地点了点头。
曹教授不屑地哼了一声说:“别信那个神棍的话,年轻人一定要多读书,别那么迷信,要用知识武装自己。”
卓乌苦笑着说:“我都好久不看书了。”
曹教授拍了拍卓乌的肩膀,说:“巧了,我这儿有啊!”说着他在自己的商务包里翻了半天,拿出了一份报纸说:“呃……我只有这一份报纸,你先拿去救急。”
卓乌哭笑不得,只好接过报纸对曹教授道谢。
回到柜台间里,卓乌展开了那份报纸,里面的内容瞬间让他大跌眼镜。
不知道这是不是曹教授的另一个恶作剧,这份报纸居然是十年前的。
这一份都能称得上是“古董”的报纸不知道还有什么教育意义,卓乌把报纸随手放在柜台上。
卉儿一整天都没出现,晚上卓乌吃过了晚饭就一直留意旅馆的房客们,最晚回来的梅姐也回到了房间里。卓乌马上锁好旅馆的大门,那种会出事的预感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
就在卓乌锁完门回身的时候,只见一只沙包一样大的拳头冲着自己挥了过来。
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倒下的那一刻卓乌的视线根本没有注意到袭击他的人是谁,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孟川画的那幅画。
他的心里只想着一件事:也许没有机会看到这幅画完成时的样子了。
然后眼前一黑,卓乌势不可当地晕了过去。从被打到晕倒,大概就两秒钟的时间,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感觉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