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呢?”
君越笙突然嘲讽一笑,反问道。
此刻天已经完全黑了下去,即使面前有火堆传递热量,可遇缘还是觉得身上的冷气逼不退,她看着君越笙那半张被黑暗吞噬的侧脸,明明映着火光显得明亮的眼睛却深沉得好像藏进了这个世间最暗沉的东西。
“所以……”遇缘把视线转回去,也盯着火堆,轻轻道。
“我有点冷,阿笙。”
君越笙楞了一下,没想到她突然语气平静地冒出了这么一句,好像和之前说的事情完全没有关联,也好像刚才说的那些事不过是她像唠日常一样。
他没想明白她的脑回路,听了这句话只是沉默地想要解开外衫想要盖在她身上,但是遇缘却先一步起身来到他面前,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蹲下张开手搂住他的脖颈,扑进他的怀里。
“!!!”
君越笙直接愣住,他能感受到怀中人的柔软和发丝间的幽香,她温热的呼吸在他有些敏感的脖子上激起一阵酥麻,他不敢动,怕动作一不小心就碰到了她的伤口。
闷闷的,软软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轻声地说着,却似乎带着全身的勇气,卸下了全身的骄傲与防备。
像个受委屈的小媳妇一样。
“阿笙,只要你肯待在我身边,我就好开心。虽然我知道你是为了别的什么,可是,我知道我有能让你留在我身边的幸运,我就好开心啊……”
“阿笙,只要你在,我就很开心很开心了。”
“阿笙,你会陪我多久呢?”
“阿笙……”
声音越来越小,好像一开始说出口的勇气在渐渐被用掉,直到最后只能用勉强让他能听见的声音,不断地,重复着,呢喃他的名字。
心脏好像被什么重击了一下,君越笙觉得某个瞬间他连呼吸也忘记了,胸口闷得厉害,双手仍旧悬空着,不知该放在哪里。
恍惚之间,君越笙想着,如果他们的身份不是现在这般,如果他们的相遇更加美好一些,会不会,他们之间有更好的发展?
可惜横在他们之间的,是君越笙无法停止下来的志向与野心。他不可能放弃,他很清楚。
但也不意味着,这段至少还说得上平静的日子里,他们不可以好好地,装作一切都还美好的样子,享受彼此的温存。
君越笙没说话,用沉默代替了回答,其实也是自己不知该如何作答。
只是良久之后,才沙哑出声:“好,我会陪着你。”
没说多久,但遇缘觉得有进步,至少对君越笙来说,这是一个表达自己愿意的信号。
遇缘也没继续强求,只是脑袋蹭着君越笙的肩颈,眷恋似的想要得到此人的温暖。
赵明月向来是个强势的女人,即使之前追逐着他,也从未将姿态放得这样低,一如君越笙之前所计划的那样,她彻底沦陷了。
事情该是如此的,可在良久的沉默之后,在一种岁月静好却也暗藏心思的诡异气氛中,君越笙抱着已经在他怀里安然入睡的遇缘,心里突然觉得,事情好像不该是这样的。
可错在哪儿呢?
君越笙失神地几乎盯了一晚的火堆,也没想清楚这个问题。
……
“人呢?”
凛冽刺骨的语气几乎要在空气之中凝结成刺,直逼人想要逃避。
“……主上赎罪,他们有逃生的密径,属下没能找到。”
那人只是平静地坐在太师椅上,一只手拿着一本翻开了的书,另一只手自然垂在在旁边的扶手上,一下一下地用指尖叩着漆木,发出清脆的声音。
“呵。”
良久,他才轻笑出声,合上书放在一旁。
“没用的东西。自行领罚。”
待下面的人告退之后,椅上的人才轻声道:
“你可真好运呐,不过……”
那人抚上一旁的书架,动作缓慢地轻触了一个机关,露出身后的密道,他慢悠悠地走进去。
密道之中幽幽地传出来他还未说完的话。
“你也活不久了。”
……
遇缘觉得感情这件事玄乎得很,昨晚在旁观看了整件事的过程,就发现君越笙似乎的确对自己有所不同了。
咂了咂舌,很是诚恳道:“你还挺厉害的呢。”
“嘁~”她傲娇地轻嗤一声,“是你太废了。”
“你怎么骂人呢?骂人不是好孩子。”
“抱歉,我还真不是什么好孩子,不能跟你这个乖巧的管理局的傀儡比。”
遇缘若有所思地盯着面前的女人,缓缓道:“你讨厌管理局?”
女人幽幽地飘着,一双眼睛却紧紧地盯住遇缘,兀地一下蹭到遇缘眼前,几乎要跟遇缘贴上似的。
遇缘觉得那双眼睛里好像装着一些很复杂又很浓烈的情感。
女人没说话,遇缘接着说。
“可是你不也……”
“闭嘴。”
女人退后一米,冰冷的视线直直地注视着一脸平静的遇缘,咬字清晰,一字一句地说:
“我和你不一样。”
“遇缘,你就像个刚出世的婴儿一样,你还什么都没触及,也还什么都不懂。”
遇缘煞风景地若有其事道:“如果我算人的话,的确刚出生呢。”
她作为不那么成功的AI,从有自己的意识开始到现在也没过多少时间。
女人显然无语凝噎了一会儿,有些暴躁道:“别打断我!”
“嗷。”
遇缘点了点头,像个认真上课的学生一样,用着稚嫩的目光注视着面前的女老师。
“你要是别人的话,我才不管你到底是不是管理局的傀儡,也不管你到底怎么想怎么做,怎么受现在的管理局摆布。”
“可就是因为是你,我没办法不管。听好了,现在的管理局内部出了大问题,这个大问题已经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解决的了。而你,你的身份不允许你站错地方,不过为了不打草惊蛇,你必须装作还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AI。”
“我不就是吗?”
遇缘听了最后一句,小小的脑袋里装满了大大的疑惑。
“……也是,你都用不着装。行吧,你要做的就是掩盖我的存在,不能让人轻易发现。”
“好的。”
“行了我挺累的了,任务应该进展不错,我先休息一下,接下来你来吧。”
“嗯。”
遇缘再睁开眼睛,意识已经回笼,身旁的男人感觉到了她的动作,转过头来递上用荷叶装得满满的清水。
“洗漱一下,渴了的话旁边还有水。”
遇缘乖乖地捧了水漱了口,浸湿了面容,又接过君越笙递过来的干净的帕子擦了擦。
“伤口还疼吗?”
君越笙默默地盯着遇缘一系列似乎完全没什么异常的动作,突然开口问。
遇缘动作一滞,然后干巴巴道:“痛的。”其实她没什么感觉。
君越笙默默回想了一下她干净利索好似完全没有因为肩上的伤口而耽误到的动作,狐疑地盯了遇缘好一会儿。
遇缘顶着那快要窥破她内心的压力默默地移开了视线,转移话题:“还要多久才能回去?”
“前面不远就是大路,不过为了避免那群黑衣人不死心还在盯着,我们得绕路,估计得到午时才能到达安全的地方。”
应声之后,两人开始赶路,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因为昨晚改变了什么,都不知道该以什么姿态与对方相处。
对于遇缘来说,这就更难了。
说起来她也算是个消极怠工的任务执行者呢,好多次都是让那个女人帮忙的,她就在一旁看着。
有点小心虚……
不过遇缘只是目光闪烁了一下,面上没有一丝异常。
伸手扯住了君越笙的袖子,遇缘面对君越笙转过来略带疑惑的面容弯了弯眉眼。
“阿笙,昨晚的话,还算话吗?”
一提到这件事,男人脚步一滞,看向遇缘的眼睛里难得出现了一丝羞赧。
君越笙看着那流光溢彩的澄澈双眸,回想起了昨晚她在他耳畔的低声细语,回想起了昨晚她脖颈间幽幽体香,回想起了昨晚他稀里糊涂地答应了她会陪着她。
……都是个什么事儿?
“算话。”
君越笙僵硬地转过头,反手牵住遇缘的手,将那柔荑包裹在自己手心,低声回道。
遇缘也没觉得这会儿君越笙会真的说话算话,不过听到这话可算能感觉得到任务进展总算迈进一步了。
闻言,她笑得更加明媚了,就算衣裳沾上风尘泥土,就算发髻因奔波有些散乱,却好像比以往穿得再艳丽再华贵都要明媚动人。
就像是以往站在云端上美目一瞥就能牵引一众心神的明艳女子,像个孩子一样为了追求自己所想奋不顾身地落入凡尘之中,只为将整个身心投入心爱之人怀中。
偷偷看了一眼遇缘的君越笙觉得那笑容有些灼人眼睛,只堪堪留下一个狡黠窜入脑海不肯走的印象后,就将视线收了回来,不敢再触及半分。
但仍却因偷偷回想出那瞬的场景而变得有些心悸。
这算是怎么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