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结束了晚饭，叶臻和苏冉二人便动身去看叶林。
不过叶林在吃饭，二人便退到院中小坐。
知道时间不等人，拖得越久线索越容易被抹去，叶臻想了想，还是说：“从宣城调几个人过来查吧。‘曾经沧海’这事，我心里总有疙瘩。”
“好。”苏冉同意她的想法，想了想，又说，“这事儿急不得，还得细细打算布置，别被人套进去了。”
“嗯。”叶臻点头，眉头始终没有舒展，“有个问题，我想不明白。你说……为什么要杀叔伯们？”她顿了顿，继续问道，“潜香殿动手，可以说是有人买凶。可陈家为什么要搅进来，还非要嫁祸宁寿宫？如果嫁祸，为什么任由‘芙蓉金碧’留在现场？”
“有什么作用……”苏冉沉吟不语，片刻斜了叶臻一眼，“比如，让你激动之下去找张烨拼命？”
“咳咳。”叶臻清咳两声掩饰尴尬，“说正经的。”
“这挺正经的。如果不是你们那天及时止损，你伤了张烨，那宁寿宫的人肯定不会放过你，然后陛下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两边就斗起来了；如果张烨伤了你，陛下也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两边也斗起来了。”苏冉眸光含着一分戏谑，“不过事实上，就只有你真的去找张烨拼命了。宁寿宫和乾元殿稳如磐石，压根没中套。”
“总得有个地方发泄。”叶臻叹了口气，“我心里难受，再说那会儿张烨真是动机手法样样齐全，证据确凿。”
苏冉见状便不逗她了，认真说道：“也许，是你那几位叔伯真查到了什么要紧的东西，触动了安宁陈氏的利益，陈家便参与了。至于潜香殿……我还真不明白，先查了再说吧。”
叶臻双手托腮，小声问道：“你觉得，跟当年陈梁的事儿有关系吗？”
苏冉还没说话，余光看见房门打开，便止住了话头。
负责照顾叶林的少年阮斌推门出来，朝二人一笑，露出两颗虎牙：“林叔吃好了，姐姐们可以进去了。”他跟着叶臻和苏冉，称呼叶林为林叔。
“好。”叶臻也对他一笑。
叶臻和苏冉一起进屋。
这次不再是为了解情况，只是和叶林说说话。
叶林歪在几个堆在一起的枕头上，精神还是不太好，面容憔悴苍白。右侧肩膀用厚厚的纱布裹着，上面罩了件深黑色的披风。他用左手拢了拢头发，勉力一笑道：“阿冉也来了……我这样子，让你们看笑话了。”
“林叔还认得出我呀。”苏冉笑道，眸光微闪。
叶林说：“哪里，你出落得这么好看，跟当年可一点都不像了。是阮斌说，他冉姐姐来了，我就猜是你。”
叶臻在一边笑说：“阿冉的功夫都是林叔教的，自己徒弟，林叔还能认不出来？”
“诶呦，别提咯。”叶林摆了摆手，“别提咯。”
“是我不好。”叶臻赶忙赔笑道，“林叔左手剑法也厉害，我早想讨教几招了。”
“油嘴滑舌。”叶林嗔道，“从小就这样。这话你说过几次了？哪次正经学过？”
“嘿嘿。”叶臻尴尬地抓了抓头发，“现在不是不一样了吗。我现在学东西可勤奋了。”
“大小姐如今是有出息了。”叶林欣慰道，“我这两天听他们说了不少，说你们是做大生意的人，在江湖上很有一番势力。”
叶臻低下头不好意思起来：“小孩子净胡说。”
“小孩子？”叶林失笑，“你们自己都还是孩子呢。”他咳嗽两声，又说，“叔还是要唠叨两句，江湖险恶，你们姑娘家家的，别太为难自己。”他眸中闪过复杂的光，沉沉叮嘱道，“有些事糊涂些好，别太拧巴了。尤其是大小姐，你从小就这样。跟二哥的性子，像了十成十……”
陡然听人提起父亲，叶臻眼眶一热。她心头暖暖酸酸的，点头道：“我知道，谢谢叔。”
苏冉也点头说道：“林叔，你就放心吧。”
三人一句一句聊了不少。后来叶林精神不济，便不说话了，只剩下两个姑娘你一句我一句兴高采烈地说话。
阮斌敲门进来，说道：“林叔，该换药了。”
叶臻便说：“我来吧。”
“不敢麻烦小姐。”叶林眸光微微一闪，划过沉痛之色，“伤残之躯，小姐还是不要看了。”
于是叶臻和苏冉便回避到屏风外。
屏风内传来叶林压抑的痛吟，两人心头都不好受。忍耐了许久，阮斌端着装着鲜红的纱布和瓶瓶罐罐的托盘出来，眼睛也有些红肿，“好了。”
叶臻目光却忽然落在那团纱布上，微微一闪。“伤口愈合得不错。”她笑道。
少年愣了一下，说道：“嗯……舒安哥哥说药紧着好的来。”
叶臻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了。
叶林已经躺下了，见二人进去，苍白的脸上浮出一个虚弱地笑来：“真是教你们看笑话了。”
他从前是叶家这一辈的翘楚，文能经天纬地，武能纵横沙场，如今断了右臂，自尊骄傲统统碎裂，那一双原本锐意的眸子也黯淡下去。想是经历了换药这般痛苦的折磨，他方才好容易蓄起来的一点精神也散退了，整个人如同枯竹般一节节碎裂下去。
叶臻心头复杂的情绪交错，微微闭上眼睛，又睁开，目光沉沉，看着叶林。
苏冉说道：“林叔，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轻轻咬着唇，目光有些飘忽，不知在想些什么。
叶臻说：“林叔，您早些休息吧。”
叶林点了点头，双目微阖，他也的确是有些困了。
叶臻帮他压好被角，苏冉吹熄了蜡烛，二人一起告退。
走在长长的回廊上，苏冉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觉得不对？”
“只是有些奇怪。”叶臻脑中又回想起那纱布上血的颜色和瓶瓶罐罐上的标签，心微微一沉。
“我真希望你的感觉是错的。”苏冉吁了口气，“但无数次事实证明，你的感觉，每次都要死的准确。”
叶臻自嘲一笑：“先看能不能查到阿戌是怎么中的‘曾经沧海’吧。”她侧眸望向天边的一轮满月，心头微凉，“现在……我们也该去睡觉了。好好睡一觉，起来计划一下，怎么查潜香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