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六?白鬼

“林家，林清之。”林梦欢身旁，方敬天出声道。

此言一出，那些围观的路人们刹时一惊，言语纷纷，时不时的将眼神从林清之身上扫过。

就连那些被镇压着的青彦们，也都是眼中有亮光闪过。

“林清之?说说看?”林梦欢柳眉微蹙，问道。

方敬天扫了她一眼，眼中掠过一抹嘲弄，“林清之，青俞城林家人氏，曾有青俞城第一天骄之称。八岁开始修行，十二岁踏入道初，十五岁道灵，二十一岁突破道真。为人义薄云天，洒脱成性，遂冠以林先生之名。”

林梦欢自然注意到了方敬天的眼神，但只是眼中闪过恼怒，并且迅速压了下去，听闻方敬天所言，尽管明白方敬天话中有话，还是不禁问道：“那如今呢?”

方敬天没有接过她的话，反而往前走了几步，身位位于林梦欢之前，注视着林清之，开口道：“十四年前，二十余四之龄，独居林家偏院，自此不再管青俞城中所有事宜。今日，先生又为何破例?”

“那你身为青俞城城主，却勾结外人，行害管辖子民之时，又是为何?”林清之同样直视着方敬天，言语中毫无退让之意。

沉默。

“无可奉告。”片刻后，方敬天如此说道，“先生一定要管这件事?”

“城主府，做过头了。”林清之轻摇了摇头，说出了刚开始所到之时的话语。

“有命在身，无可奈何。”方敬天答道。

“是你身后的这位小姑娘？”林清之没有追问，而且看了眼林梦欢，说道：“但是依我看来，方城主与那位姑娘之间颇有些不合，如此，又为何作此？”

此言一出，引得那些围观之人也是一阵喧动。

确实，虽然传闻城主府对一位来自王都的姑娘格外恭敬，如今这姑娘就在眼前，城主府所为也确实看似是为了成全那位姑娘，但从之前的那些表现来看，两人之间的关系，颇有些耐人寻味啊。

“这亦不是我能决定的。”方敬天如是说。

“懂了。”林清之轻叹一声，却是没说什么，一阵银光泛过，一柄清澈见尘的长剑入手。

储物器并不少见，通常情况下，修道者身上都会备有几个，用以存物。

主要的是那柄清澈见尘的长剑，清尘。

此剑是当年林家老家主在林清之开始修炼之时所予，林清之修炼了多少年，这柄剑就跟了他多少年。

其实大明朝亦或是九州，都对功法术法或者是其他一些灵器等外物有等阶划分，只是划分的比较模糊，仅是分了一到九阶，甚至有一些并未评阶，但其实并不弱的东西存在。

而且比之外物，自身的实力才是最为重要的。

在那些高深的修道者手中，哪怕是一截树枝，也能有覆天之力，最主要的是，与掌中之物通心。

这柄清尘剑，单论品阶，不过是区区六阶，但林清之早已与之通心，在他手中，甚至比之一些五阶的灵器还要强过几分。

有人预测，此剑在林清之手中，怕是能发挥出四阶的水准。

大明朝中，品阶最高的灵器，也才不过三阶。

“你若接下我这一剑，周家的两位我带走，并不管此间之事。”林清之挽了个剑花，看着方敬天说道。

而那原本在罩子中的其他人，亦或是罩子外那些围观的人中的一部分，听得林清之所言，俱是一阵哗然，更有甚者，直接恳求起了林清之。

林清之没有看那些人，而是继续看着方敬天，说道：“你若接不住，还请给在下一个交代，以及……把那位姑娘交出来。”

林梦欢眉头一挑，“别答应他，难道我们还怕了他不成？”

“好。”方敬天却是无视了林梦欢，对着林清之点头应道，这让林梦欢气的牙痒痒。

“请先生赐教。”方敬天神色不变，如同一座矗立的铁塔，眼神直盯着林清之。

林清之颔首，没有再多言，手中清尘剑掠起一声剑鸣，林清之的身上，亦开始涌出剑意，随后缓步前进，每走一步，剑鸣一声，剑意亦深一分。

身上的气势亦跟着一步一步变强。

修道者修行，有不可明状，称为势，战前以势压人，根据个人感悟，每个人领悟的势也是不同的。

先前方敬天镇压众人，所用的便是自身境界所带来的灵势，这也是势的一种，只是略有些不同。

而势之上，便为意。

九步之后。

林清之手持清尘，剑意弥漫，气势冲天。

“最后确认一遍，方城主可敢接下此剑？若是不接亦不丢人，毕竟你我之间的境界差距在那。”

方敬天看着宛若剑仙临世的林清之，渭然一叹，“先生真乃神人也。”

“十四年前，先生隐退，养花种草，众人皆以为先生难进一步，吾亦曾如此认为，如今才知，先生的修为早已更上几层楼。”

“倒是方某思想狭隘了。”

“但，这剑，方某还是要接。”

太合境，中期。

这是林清之现在的境界。

“好。”林清之没有多说，点头应道，随之一剑递出。

顷刻间，弥天剑意涌动，汇聚成一束剑光，朝着方敬天飞掠而去。

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平平无奇的一剑。

方敬天眼中炽光大盛，却是直接双拳并握，一拳对着那一束剑光迎了上去。

第一息，臂铠碎裂。

第二息，袖袍化为尘烬。

第三息，铁拳染血。

方敬天身形暴退。

不是害怕，而是被那一束剑光所拢的剑意硬生生打退。

停下之时，嘴角已然溢血，双拳之上尽是血线。

而剑光，并未停下。

方敬天却像是已经放弃了防守，他亦没有气力再防守。

“唉。”

一声叹息。

一柄拂尘不知从何处掠出，挡在了剑光之前，尘丝飞扬，却终是将那剑光拦了下来。

“此间之事，吾等自当给先生一个交代，此间众人，亦可无事离去，那位姑娘对吾等有些重要，还望先生不再追究。”

“至于林姑娘，吾等将会给予等价的补偿。”

“如此，可好？”

这话显然不是对林梦欢说的，林梦欢也没有傻到接话。

沉默半晌。

“既如此，那便这样吧。”林清之颔首，手中光芒一闪，清尘剑已被收了起来，随后转身而去。

方敬天林梦欢等人，亦是折身而去。

而剩下的那些人，也是渐渐离去，毕竟那困住他们的罩子，早已被林清之破碎，而方敬天等人亦不再追究，自然是早些离开为好。

“先生留步。”林清之走回到林云瞳身旁，刚打算与林云瞳一同折身返回，却是一道声音自背后响起，挽留与他。

两人转身望去。

是周鸿安。

“周某在此谢过先生大恩，若非先生出手，只怕周某等人此刻已经……”周鸿安背着虚弱至极的周启安，对着林清之拱手道谢。

余庆安脸色苍白地跟在一旁，此刻已经服下了周鸿安给的疗伤丹药，只是修为被废，丹田处一个醒目的窟窿虽然因为丹药已经不再往外流血，但仍显得极为凄惨，气息也极其紊乱虚弱。

“余某多谢先生出手，破掉那恶女的妄计，还我等一个交代。”尽管虚弱不堪，余庆安仍是坚持对着林清之拱手行了一礼。

“我并没有做什么。”林清之摇摇头，拉着林云瞳转身而去。

林云瞳被林清之牵着，一言不发。

周鸿安和余庆安则是看着两道离去的身影，神色怔怔。

周启安看着林云瞳，嘴角扯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

“阿爹。”

走在夜色铺满的路上，林云瞳忽的出声。

“丹源，又称丹脉之源。”没等林云瞳问出，林清之已经自行说了起来。

林云瞳看着他，他看着前方，温和的声音传出：“人族修行，看的是天资，看的是体内灵脉。把天地灵气当成洋河里面的水，那灵脉，就是顺着洋河开凿而出的渠，水顺着渠流去，然后成了一方土地的水源。那么丹源，就是最后汇聚成的源头，要比喻的话，大概就是将这些水聚到一起的东西吧。”

“当然了，修行这种事情玄之又玄，这个比方真说起来也不是全对。”林清之依旧看着前方，继续说道：“那位姑娘，大概修行了什么邪功，那些人的丹源，都被抽了个干干净净，周启安还剩下一些，但，无用。丹源不仅仅是自身灵力汇集成的源头，同时与修行者的精气神密切相关。所谓修行，就是炼化汲取天地灵气，强大自己的精气神，逐渐趋合于天地。说白了，就是个体生命的集合。”

“那些没了丹源的人，身体会逐渐虚弱，精气神开始缓慢消弥，不出一月，寿尽而亡。周启安体内留了一缕丹源，但，终究是被剥出去了，他，活不过一年。”林清之没有转身看身旁林云瞳，“没了灵脉，只是不能修行，丹田被毁，只是沦为废人，丹源没了，就什么都没了。那姑娘是用缎带作为连接，以某种邪功将那些人的丹源抽出，反哺自身。道灵境作为道阶第二境，此时丹源溶于血肉，与自身精气神彻底融合，抽不出来；而凡人，连修行都未曾，又何来丹源?所以她只要这中间的。”

说到这里，林清之停下了脚步，轻轻一叹，“灵脉就像是渠，丹田就像是容器，丹源，那就是根源。”

“那，还能救吗?”林云瞳出声问道，声音很平静。

“救不了，但可以续命，用天地灵物。只是，持续不了多久的。”林清之回答。

林云瞳沉默了。

林清之牵着林云瞳，继续往回林家的路上而去。

“阿爹怎么知道我杀了韩辞，我是在城外将他击毙的。”林云瞳问道。

“他的尸体被挂在城头，是剑伤，一击毙命。”林清之答道。

林云瞳瞳孔微缩，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了两道身影。

“我去主院那边一趟，小瞳你就先回去吧。”

临近林家，林清之松开了牵着林云瞳的手，笑了笑。

“嗯。”点点头，没有多问，随后向着小院的方向行去。

没走几步，就感受到身后方向传来一股强猛的灵力波动。

借着月色，他笑了笑。

心中的阴霾也仿佛少了几分。

……

青俞城河道中央，船上阁楼。

林梦欢满脸不悦，推开了顶层阁楼的门，方敬天神色平静，随手而入。

里面有四人。

一名锦衣青年坐在主位，手中把玩着一尊精致的杯盏。

一名黑衣护卫在锦衣青年身后站着。

次位上两人，一位满脸胡茬的糙汉子，双手抱拳，另一位则是垂垂老矣的老人家，手臂掺着一柄拂尘。

“为什么要示弱，你们两个都是太合境巅峰，镇压一个太合中期有多大难度?”一进门，林梦欢就冲到糙汉子和老人家身前，眉头倒竖，满脸怒容。

两人是城主府客卿，均是太合境巅峰。

“注意你的身份。”方敬天冷哼一声，“若非杨老出手保你，你信不信林清之的剑斩你身上。”

林梦欢言语一窒，神色依旧不悦，只是不再反驳。

“行了，大家都是共事的，没必要起矛盾。”坐在主位的锦衣青年把手中把玩的杯盏放在身旁右侧的小桌上，眯眼微笑，“再说了，也是梦欢妹妹先欺骗大家的，不过是区区余孽，摆什么架子。”

听得青年言语，林梦欢身子不由得一颤，缓缓低下了头，“是，殿下。”

方敬天也没多说什么。

“这样才对嘛，大家都是要共事的，别闹脾气嘛。嗯，说下结果吧。”青年点点头，笑容不减。

“还是差了一点点，毕竟道灵境后，丹源融于血肉，无法再抽取而出，除非连血肉一起吞噬，再加上那个林清之插手，所以还是差了一点。”一提到林清之，林梦欢就忍不住咬了咬牙，“而且城主府也选择退让。”

“杨客卿不是说会给予对等的补偿嘛，你就别计较了嘛。”青年朝着手掺拂尘的老人家努了努嘴。

杨客卿见状，点点头，轻轻一甩拂尘，一个小盒掠出，落入林梦欢手中。

林梦欢接过小盒，感知着小盒里面的气息，神色颇为激动，“这，这是……”

“不错，这是用一位太合境初期凝聚成的血丹，虽然只有半枚，但足够你用了。”青年满意地点点头，“等会就让方敬天给你安排一下，抓紧时间突破，我的事情还需要你的力量。”

“梦欢定不负殿下栽培！”林梦欢神色激动，收好小盒，对青年揖了一礼。

“好了，都退下吧，你们都有自己该做的事情。”青年轻轻挥了挥手，如此说道。

“是。”除了身后的黑衣护卫，其余四人均行了个礼，退出了小阁。

“殿下，已经有结果了。”待四人尽皆离开后，身后的黑衣护卫出声说道，同时把两枚轻薄的玉简放在青年旁边的小桌上。

青年闻言，伸出右手，轻轻摩挲着两枚玉简，嘴角扯起一抹略有些诡异的笑容：

“好戏，要开始了。”

两枚玉简上分别刻了几个小字。

其中一枚，刻了林云瞳三字。

另一枚，刻了两个字。

白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