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他最渴望的便是她的放手。
她不仅破坏了他和云璃的关系,更甚至还要插足他的婚姻插足他以后的人生,凭什么?
对她的厌恶,在她一遍遍百折不饶中愈发根深蒂固。
可如今,唯有摩挲着这联系着两人之间关系的唯一纽带,他才觉得,心底那份莫名的失落,不觉得那么明显了。
他从来没有给她买过戒指,所以结婚几年,她的手上向来都是没有丝毫缀饰。
他自然不会不明白她渴望他能够给予她希望,但他自己都没有给过自己希望,何来给她希望?所以,即使两人之间的关系在媒体面前曝光,他也从不曾补上那枚戒指。
没想到,她会自己去准备戒指。
以前都不曾准备,突然一下子准备了。他知道,她是为了孔老爹。
为了不让孔老爹看出她不幸福。
很奇怪的,他竟然不反感她戴上那枚象征着神圣婚姻的戒指。
而当他想要去看因摊上医疗事故而被媒体狂轰滥炸的云璃时,她微笑着让他戴上这枚男戒时,他竟然没有拒绝。
反而觉得,两人左手无名指的位置,有什么牵扯到了一起。
让他的血液,有瞬间的沸腾。
如今,女戒被安静地搁置在抽屉里,女主人突地舍弃了它,不带任何停留。
这枚男戒,仿佛就成为了孤独的逆流者,成为了没有归属的流浪汉。
唇上猛然间一热,傅景渊的心思收回,这才发现自己眼前那张放大的美丽脸庞。
而云璃此刻竟不顾一切地吻上了他,呼吸缱绻,她的唇不住地描绘着他的唇形,似在等待着他的回应。
“云璃,不行……”面色有些冷淡,傅景渊知晓,这样对他还是对她都不会公平,他想要阻止,她的舌却趁着他开口的空荡溜了进来,与他的缠绕在一处。
突然,病房门被人猛地推开。
詹世风大大咧咧的声音适时地传来:“瞧瞧我,赶上看好戏了。你们继续,当我不存在,当我不存在哈。”
云璃这才羞窘地迅速与傅景渊分离,站立在一侧,走也不是,坐也不是。
耸了耸肩,詹世风一脸无辜状:“我这可是乐见其成的啊,怎么反倒成了棒打鸳鸯?你们都不继续了?”见没人愿意回答,他才百无聊赖地找了个位置坐下,顺便给自己剥了个橘子,“蒋楠让我亲自过来通知你一声,赶紧给嫂子寄离婚协议,别耽误她找第二春。”
“是蒋楠的意思,还是孔九九的意思?”被子底下,触摸着钻戒的指腹蓦地被上头尖锐的钻刺中,一丝疼痛,猝不及防袭来。
沉着声音,傅景渊的面上看不出喜怒,可他的心底,竟是前所未有的波澜起伏。
詹世风吃着手里头的橘子,扫了一旁的云璃一眼,又看了一眼傅景渊:“凭蒋楠对嫂子掏心挖肺的程度,你觉得她可能自作主张吗?你没见嫂子追你那会儿,蒋楠可是帮忙出了不少的馊主意,就为了帮她拿下你。”
顿了一下,詹世风似是觉得那橘子太酸,又嫌弃地丢到了一边,改而换了只香蕉来剥:“哥们,忘了告诉你一声,你老婆儿子和岳父大人都搬出去住了。你可得赶紧拿主意,到时候可别赔了夫人又折兵。”
听到孔九九竟然背着他偷偷搬出去住了,这一瞬,傅景渊突然明白,孔九九之前的决绝并不是所谓的欲擒故纵。
以前,她曾耍过不少的手段,就为了获得他半点心疼半丝情动。
连跳楼这种事她都能眉头都不皱一下地做了,她又有什么做不出来呢?
所以,他侥幸地觉得,这一次的离婚,或许也只是她的手段。
成功地激怒他,欲擒故纵,让他觉得离开了她孔九九,他便会觉得生命中缺少了什么,某个地方会产生逆反心理。
原来一切,他都想错了。
以前再怎么用尽手段博得他的注意,她都不会用离家出走这一招。因为她知道,以他的性子,一旦她真的搬离了,他绝对不可能会去找她回来。那么她所做的这一切,无非是加速两人之间的关系快速走向灭亡。
而现在,她竟然主动搬离了,那意思,不就不言而喻了吗?
这一次,她似乎是……来真的了……
“把你手机给我。”蓦地开口,傅景渊眼中凝聚着风暴。
詹世风正毫无形象地啃着香蕉,闻言一愣:“你自己没有啊?话费也是钱,亲兄弟明算账啊。”
“被老爷子没收了所有通讯工具。”轻描淡写着,傅景渊这才伸出那只藏在被子底下的手,摊平着,等待着他的手机。
如今手伸出被子,傅景渊这才看到刚刚碰触着钻戒的指腹,竟然被刮伤了。伤口不深,只是划了一道口子,冒出了一点血渣,却并不明显。浑然不在意地用拇指拭去,他继续将手保持着摊开状。
詹世风擦了擦嘴,又擦了擦手,这才不情不愿地掏出手机。
“我怎么觉得自个儿特伟大特受人崇拜呢?为兄弟你千里传音,若在古代那该是立碑封功绩的啊。”
“放心,你死后我绝对给你立碑。”接过他手里的手机,傅景渊刚一气呵成地拨完号码,却是愣住了。
他竟然能一字不差地输入孔九九的手机号码。
以前的号码,都是孔九九自以为是地存在他手机里的。他删了无数次,而她则不厌其烦地输入了无数次。
他刻意想要将孔九九剔除在他的生命内,所以执意不保存她的号码。可是,她每次借故发来的短信,却还是让他轻易便记得了她的号。
然而,自从她被人威胁,齐陌申为了她安全着想替她换了手机号后,他手机中便保存了她的新号。
想不到的是,他从来没有刻意去记忆,那个号码却能够轻易便记在他的心头。
电话打了很久都没有人接。
当自动挂断后,傅景渊才察觉到自己的举动其实是愚蠢的。
打通了,又听不到她的声音,有什么意思?
指尖轻触,飞快地输入一行字,可是在点击发送的时候,却还是犹豫了。
终究,一个字一个字地抹去,他将手机还给詹世风。
“我说,你不打了?不打电话不发短信,这借手机也是要收钱的。”将手机收回,詹世风倒是别有深意。
“老爷子去办出院手续了,等他回来找他要去。我的现金和卡都被他没收了。”
“哥们,你真惨。身为一个男人,被没收财政大权是何等耻辱之事啊。”似乎是想到什么,詹世风忙恢复过来,“知道兄弟我为什么连借个手机都要收你钱了吧?咱们都是同病相怜啊,蒋楠那女人居然没收了我所有的资金,每月就只准我花那么点零用。妈/的,这是要让我去喝西北风啊。”
“你不愿意给,她能顺利没收吗?”一句话,彻底让詹世风歇菜。
“那是因为她抓着我命脉啊……”哀嚎声中,透露着一个大男人的心酸委屈。
傅景渊这才意识到一直和詹世风聊着,竟然忽略了云璃。
面前的她就那般站着,死命地咬着自己的唇,仿佛与这里是那般格格不入。那股子自我折磨的柔弱,让他不禁有些自责。
“云璃,我找孔九九是因为……”是因为,是因为什么呢?这般迫切,连他自己都不能给自己一个信服的理由。
詹世风则是替他接下了话茬:“老婆孩子跑了,一个人打光棍不容易啊,这是要去找回来呢。”
站在一旁,云璃被迫听着这一切,只觉得异常讽刺。
原本这些,都该与她无关。她已经失忆了,不是吗?可是傅景渊稔是让她再次参与到他的生命,稔是让她介入其中,告诉她,她不是第三者,孔九九才是。
可是,似乎认识孔九九的人都愿意为了她而拼命维护。她究竟有什么魅力,可以让人如此?
她不是一个第三者吗?拆散了别人的第三者,为什么还能得到那么多人的帮助?
对于詹世风的话,傅景渊一时之间竟不知是不是该反驳。
扪心自问,他那么迫切地想要联系孔九九,真的是想要找回她。
那么,找到她之后呢?
真的要和她协议离婚吗?
一想到离婚,那股排斥感,竟是那般明显……
虽然对于傅景渊这个女婿不怎么满意,但对于孔九九执意要离婚且带着孩子跟他回山里头去这个想法,孔老爹是不同意的。
身上背负着一个离婚女的名头,拉扯个孩子回去,山里的人虽淳朴,但天底下又有哪些人是不爱八卦的?流言从山东头传到山西头也不过一天时间。而她,这辈子也便毁了。
更何况,孩子的教育问题是个大问题,山里头的设备终归还是简陋,学习条件终归还是不如城里头。为了孩子的将来着想,他也不希望自家闺女这么冲动做出决定。
让傅景渊在离婚条款里加入赡养费这一条,也不过是希望能给自家闺女和孙子的未来有个保障。
可是,夜半时分,住在临时租的出租屋里,孔九九却背着小家伙偷偷告诉他,十十并非他的孙子。
“当时看小家伙被人狠心地丢了我就捡了回来,我也不知道谁是他的亲生父母。所以傅景渊对孩子,根本就没有抚养责任。”自然,她没有说十十可能就是傅景渊和他的初恋所生。
曾经的笃定,哪怕觉得她是为别人养儿子,也不忍心任由小家伙被丢在垃圾桶里。
当云璃归来,她害怕。
害怕小家伙真的是云璃和傅景渊的孩子,害怕傅景渊会因为小家伙的存在而彻底选择离婚。所以,她才在孤注一掷之下用了些手段将小家伙变成了自己的儿子。
可惜,真相面前,所有的手段都只不过是恶意的伪装。一个DNA,便将她谋划的一切划入零的空局中。而他对云璃的无条件维护,也让她由心底滋生出无边无际的苦涩,纠缠了那般久,曾经敢对老爷子夸下海口只有自己死才会离婚的她,竟那般不顾一切地脱口而出“离婚”两字。曾经还对着他说等到他不想离婚的时候,她才会选择离婚。其实太多的固执,都比不上他对云璃的千般维护让她刹那心寒如死。